紧急召回

凌晨一点零五分，雷狮的手机破天荒在这个点有消息。

屏幕显示“指挥中心-加密”，他拇指滑开，听筒里只有一句冰冷的合成音：“雷队，二级劫持，人质七名，废弃北郊化肥厂，三十分钟到不了就准备收尸。”

“收尸”两个字像钉子钉进鼓膜，他太阳穴突地一跳，没问歹徒人数、没问武器配置，只回了两个字：“收到。”

十分钟前，他刚把液氮事故的最后一车装备归位，身上还带着冷冻烟雾的金属味。

广场雪夜那一瞥早被警铃撕成碎片，可蓝色围巾的影子却像顽固的冻伤，在他脑膜上隐隐作痛。

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他扯掉防火盔，顺手把汗湿的短发往后一撸，转身冲向更衣室。

特警备勤室灯火通明。副队卡米尔已经摊开郊区地形图，红笔圈出化肥厂轮廓——1987年停产，三条废铁轨穿厂而过，主厂房高28米，钢屋架锈蚀，西北角有液氨储罐，黄色警示标签在图上刺眼得像未愈的瘀伤。

七名人质被集中在干燥车间，歹徒人数不明，武器不明，唯一传出来的画面是无人机拍到的红外：人质抱头蹲成一圈，外围三个热源持长枪，墙根第四人影矮小，却抱着一桶15升汽油。

雷狮用毛巾把脸上的灰迹一抹，露出分明的下颌线，像刀背在灯下泛着冷光。

“狙击手占东南土坡，距离四百，风向西北，风速2.3。”他声音不高，却把屋里所有嘈杂压成冰碴，“破门用静音钻，墙板锈蚀，一捅就穿，但注意——”他指尖重重点在液氨罐符号，“这里要是走火，整个厂区就是一颗零下三十度的云爆弹，谁都不想给化肥厂当化肥。”

队员们笑不出来。雷狮抬眼，目光掠过每个人的防火颈套——那上面还残留着液氮的白色晶粉，像一场未完成的雪。

他忽然想起安迷修抢救室里那孩子睫毛上的霜……

现在，他要把同样的霜与雪带去另一个人间炼狱。

1:25，三台黑色冲锋车碾着积雪冲出营区，警灯关着，只留低哑的引擎在雪幕里潜行。

雷狮坐头车副驾，把防弹背心扣到最紧，金属插板勒得肋骨发疼，却疼得清醒。

他掏出手机，拇指在“119值班群”上悬了半秒，最终滑过去，点开加密地图。屏幕冷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粒被冻住的火星。

1:38，车队抵达厂区两公里外废弃道口。雪停了，月亮却躲在云后，四周黑得像被液氮泡过的铁。

雷狮推门下车，寒风立刻顺着防火服领口钻进去，与胸腔里那股焦躁的热撞在一起，发出无声的裂响。他抬手，示意全队静音前进。

雪地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夜色。

1:44，狙击组报告就位：红外测温显示车间外壁零下四度，人质体温普遍31-33℃，与液氨挥发吸热吻合；歹徒四人，其中一人抱着热源信号极高的金属桶，疑似已开盖。

雷狮蹲在土坡背面，把耳麦压紧，低声道：“一分钟准备。”

他从腿套抽出92式，套筒轻响，子弹上膛的声音像把夜色撕下一小块。

就在这时，厂区突然灯火大亮——歹徒拉响了自备发电机，高瓦数碘钨灯把废铁轨照得惨白，雪粒在光柱里旋转，像一场被倒放的暴风雪。

雷狮眯眼，看见干燥车间大门被推开，一个瘦小身影被推出来，双手反绑，胸前挂着一串深色的——

“雷队，是炸药，电雷管！”狙击手的呼吸声在耳麦里炸成碎冰。

雷狮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看清了，被推出来的人质是个穿校服的女孩，身形瘦得几乎被风吹走，而炸药线路像死神的血管，顺着她锁骨爬进衣领。

女孩在雪地里踉跄，赤着的脚踝已经青紫，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哭也不喊。

“退后五十米，找掩体！”雷狮低吼，声音被防火面罩闷成低沉的咆哮。可他自己却猫腰向前，像一头逆风的狼，贴着铁轨侧沟潜行。

雪灌进他的靴筒，化成冰水，又很快被体温蒸成雾，从领口溢出，与厂房喷出的氨气混在一起，变成一股刺鼻的冷甜。

“雷狮，你他妈疯了吗！”卡米尔在耳麦里骂，声音第一次裂开。

雷狮没回答。他眼里只有女孩脚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那串脚印在雪地里笔直地延伸，像一把未完成的刀，刀尖指向厂房深处，也指向他自己。

广场雪夜那一瞥、抢救室零下一厘米的体温、液氮罐上冻住的警示标签，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合，变成一句无声的命令：要么把人质带回来，要么把自己留在零下三十度的夜里。

他抬手，示意狙击手锁定抱汽油桶的歹徒，自己却继续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锋。

雪在他脚下碎裂，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