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五十分,池骋的黑色奔驰停在骋宇集团大楼对面的街角。他没有立刻下车,隔着车窗望向那家装修简约的咖啡厅。临街的落地窗内,郭城宇已经坐在老位置,面前摆着两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散乱的文件,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屏幕。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更像是个彻夜工作的学者,而不是那个在江边发疯、在晚宴上步步紧逼的疯子。
池骋推门走进咖啡厅,门铃轻响。郭城宇闻声抬头,看见他,很自然地抬手示意了一下,仿佛他们只是约好在此处理公务的普通商业伙伴。
“你的美式,没加糖。”郭城宇将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视线又落回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稍等,最后一份数据传完。”
池骋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碰那杯咖啡。他的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文件——确实是南城项目的核心资料,包括前期勘探报告、成本核算、甚至几份标着“绝密”的政府批文复印件。郭城宇似乎真的打算把底牌全部亮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池骋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清晨而带着一丝低哑。
郭城宇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合上电脑,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他抬眼看向池骋,眼底有细微的血丝,但眼神清明而锐利。
“两个选择。”郭城宇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一,我把这些,”他用目光示意桌上的文件,“连同项目组的核心团队,全部移交给你。城宇集团彻底退出,前期投入算我送你的一份……见面礼。”
池骋眼神一凛,没说话。
“二,”郭城宇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们合作。骋宇和城宇共同成立新公司,股份你六我四,你掌舵,我辅助。南城项目作为第一个试水。”
条件优厚得近乎荒谬。无论是白送一个价值数十亿的项目,还是让出合作的主导权,这都不像是郭城宇会做的事。这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博。
“理由。”池骋吐出两个字。
郭城宇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沉默了几秒。“我累了,池骋。”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带着一种真实的、无法伪装的疲惫。
“上一世,我们斗了十几年,你死我活。最后你跳下去了,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赢了,但也只剩下个空壳子。没意思。”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池骋脸上,那里面没有了昨晚在露台上的侵略性,也没有江边的疯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荒凉的平静。
“重活一次,我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无休止的内耗上。外面的市场足够大,我们联手,能吃掉的不止一个南城。”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这是我的诚意。”
池骋盯着他,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算计。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寂的、仿佛燃烧过后的灰烬。
“如果我不选呢?”池骋问。
郭城宇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那你我之间,就只能回到老路了。不过这一次,”他眼神微沉,“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从我眼前消失。无论用什么方法。”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这不是威胁,是陈述。
池骋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攥紧。他明白了。郭城宇给了他一个看似选择的选择题,但无论选A还是选B,最终导向的结果,都是将他纳入对方的掌控范围。区别只在于形式是合作,还是囚禁。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美式,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舌尖。
“团队移交需要时间,”池骋放下杯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下周一,我会派人对接。”
他选择了第一条路。拿走项目,两清。
郭城宇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失望,也看不出喜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他拿出一个U盘,推到池骋面前,“所有电子版资料都在这里,密码是你重生那天的日期。”
池骋心脏猛地一缩。他连这个都知道?
他拿起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沾着郭城宇的体温。
“为什么是那天?”他忍不住问。
郭城宇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闻言,动作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因为从那天起,一切才重新有了意义。”
他说完,将最后一份文件塞进公文包,拉上拉链,动作利落。然后他拿起自己的那台电脑,看向池骋。
“池骋,项目给你了。记住,你欠我一次。”
不等池骋回应,他转身便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咖啡厅门口。
池骋独自坐在原地,指尖摩挲着那个微凉的U盘。窗外,郭城宇坐进一辆等候在路边的车,绝尘而去。
他低头看着杯中残余的黑色液体,水面晃动,映出他自己紧绷的脸。
欠他一次?
池骋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这场游戏,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