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川刑侦支队的审讯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照得墙面泛着冷白。李涛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沿，湿透的雨衣滴着水，在地面积成一小滩。他始终低着头，额前的乱发遮住眼睛，左脸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格外狰狞，像一条凝固的伤口。
黄景瑜坐在对面，指尖夹着一份笔录，没说话，只是盯着李涛的背影。审讯室里静得能听见水滴落地的声音，这种沉默往往比质问更有压迫感——这是他多年审讯总结的经验，让嫌疑人在寂静中瓦解心理防线。
王安宇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那张鲸形吊坠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他没急着开口，而是观察着李涛的微动作：肩膀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呼吸节奏紊乱，显然还没从被抓捕的慌乱中平复，但眼底深处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二十年前，鲸落湾，你妻子林秀失踪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安宇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李涛的身体猛地一僵，抠着桌角的手指顿住了，喉咙动了动，却没说话。
黄景瑜抬眼，语气冷硬：“我们查过档案，林秀失踪案当年被定性为意外落水，但你一直没放弃寻找，甚至辞掉了远洋船员的工作，在鲸落湾附近租了间小木屋，一住就是二十年。”他把一份泛黄的报纸推到李涛面前，头版标题是“年轻女子鲸落湾失踪，警方全力搜救”，配图是林秀的照片，笑起来眉眼弯弯，和李涛怀里掉出来的吊坠上刻着的小像有几分相似。
李涛的目光落在报纸上，肩膀微微颤抖，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不是意外……”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天她去鲸落湾写生，我跟她说过，那边的礁石下面有暗沟，涨潮的时候特别危险，让她别去……可她不听。”
“她为什么一定要去？”王安宇追问，笔尖在纸上快速记录。
“她想画那片鲸骨礁。”李涛抬起头，眼睛通红，“她说那礁石像一头搁浅的鲸，有灵性。那天下午我收工回来，没看见她，就去鲸落湾找，只在礁石下面发现了她的画板，还有这个吊坠。”他看向王安宇手里的照片，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戴着，不可能弄丢的。”
黄景瑜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认定陈默、林薇薇他们是‘偷海的人’？”
“他们毁了海！毁了鲸落湾！”李涛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拍了下桌子，手铐发出“哐当”的声响，“陈默那个混蛋，用高压电鱼，把海里的鱼全电死了，连小鱼苗都不放过！林薇薇偷捡珊瑚，那些珊瑚长几十年才能成型，她为了做破首饰，把礁石上的珊瑚全掰了！还有赵建明，他填海盖楼，把鲸落湾的一半滩涂都填了，那片礁石都快被埋了！”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嘶哑：“秀儿那么喜欢这片海，喜欢那片鲸骨礁，可这些人把海弄得面目全非，他们该死！”
王安宇看着他，眼神复杂：“所以你就用神经毒素杀了他们？那毒素是哪来的？”
李涛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眼神变得空洞：“是我自己做的。我以前跑远洋的时候，学过一些航海知识，知道海里有一种有毒的海藻，晒干研磨后能制成神经毒素，接触皮肤不会有事，但吃下去就会心脏骤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把毒素掺在他们的水里或者食物里，他们都没发现。”
黄景瑜拿出那份帆布纤维的鉴定报告：“黑岩滩礁石缝里的纤维，和你船上的篷布材质一致。你每次都是用船把尸体运过去的？”
李涛点了点头：“嗯。我趁涨潮的时候把船开过去，把尸体放在礁石后面，退潮后就会被人发现。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破坏海的人，都会遭到报应。”
审讯结束后，黄景瑜和王安宇走出审讯室，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微微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你觉得他说的是全部真相吗？”王安宇靠在走廊的墙上，揉了揉眉心。
黄景瑜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深邃：“大部分是真的，但有个疑点。”他弹了弹烟灰，“神经毒素的提取和配比需要专业知识，一个远洋船员不可能掌握得这么精准，而且他说林秀的失踪是意外，但现场只发现了画板和吊坠，太蹊跷了。”
王安宇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他的侧写里，虽然有偏执和控制欲，但没有反社会人格，可他杀人的手法冷静又缜密，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早有预谋。而且他提到林秀失踪时，眼神躲闪，好像在隐瞒什么。”
“去鲸落湾看看。”黄景瑜掐灭烟，转身拿起外套，“这次我们去查林秀失踪的真相。”
两人驱车再次来到鲸落湾，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鲸骨礁静静地矗立在滩涂上，形状确实像一头搁浅的鲸鱼，礁石上还残留着一些珊瑚的痕迹，只是大多残缺不全。
王安宇蹲在礁石下面，仔细观察着地面，突然眼睛一亮：“景瑜哥，你看这里。”
黄景瑜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礁石下面的沙土里，埋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一个“海”字的变体。
“这是什么？”黄景瑜用镊子把金属片夹出来，上面锈迹斑斑，显然埋了很多年。
王安宇拿出林秀的画板照片对比：“你看，她的画板上，除了鲸骨礁，还画了这个符号。”
两人正研究着，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他们手里的金属片，眼神一凝：“这个符号……你们是从哪找到的？”
“大爷，您认识这个符号？”王安宇连忙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是二十年前，一个走私团伙的标记。他们当年在鲸落湾附近走私文物，把文物藏在礁石下面的暗洞里，这个符号就是他们的暗号。”
黄景瑜和王安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那您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叫林秀的女子在这里失踪吗？”黄景瑜问道。
老人的眼神暗了下来：“知道。那姑娘人很好，经常来这里写生，还帮我捡过贝壳。我记得那天下午，我看到她跟着两个陌生男人去了礁石后面，后来就再也没出来过。我当时以为她只是跟朋友去玩了，没想到……”
“那两个男人长什么样？”王安宇追问。
“记不清了，只记得其中一个脸上有块疤，另一个背着个大包，好像装了很重的东西。”老人回忆道，“后来听说那姑娘失踪了，我还去警局说了这件事，但当时警方没当回事，说我年纪大了记不清。”
黄景瑜攥紧了手里的金属片，眼神锐利：“看来林秀的失踪不是意外，而是撞见了走私团伙的交易，被他们灭口了。”
王安宇补充道：“李涛肯定知道什么，他当年可能也发现了线索，但找不到证据，所以才把怨气发泄在破坏鲸落湾的人身上。而且他的神经毒素，说不定也是从走私团伙那里学来的。”
两人立刻回到支队，调取了二十年前的走私案档案，果然发现当年有一个走私团伙在鲸落湾活动，专门走私海底文物，后来团伙成员被捕，但头目一直逍遥法外。档案里的一张照片上，团伙头目的脸上有一块疤，和老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走私头目，就是当年杀害林秀的凶手。”黄景瑜看着照片，眼神坚定，“李涛应该知道他的下落，我们再去审一次。”
当黄景瑜把走私团伙的照片放在李涛面前时，李涛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变得惊恐。
“你认识他，对不对？”黄景瑜语气冰冷，“当年你是不是发现了他杀害林秀的真相？”
李涛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绝望：“是……当年我在礁石下面发现了秀儿的画板，还看到了这个男人，他正在往暗洞里藏东西。我想上去救秀儿，被他打晕了，醒来后就再也找不到秀儿了。我去警局报案，他们说我没有证据，不相信我。”
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看着那些破坏海的人，就想起了秀儿，想起了那个凶手，我恨他们，恨所有破坏这片海、伤害秀儿的人。”
黄景瑜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李涛的行为虽然极端，但背后却是二十年的思念和绝望。
“我们会找到那个凶手，还林秀一个公道。”黄景瑜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们。”
李涛点了点头，开始详细描述那个头目的特征和当年的情况。
根据李涛提供的线索，黄景瑜和王安宇立刻展开调查，调取了大量的旧档案和监控，终于锁定了那个走私头目的下落——他改了名字，隐居在邻市的一个海边小镇，靠着当年走私的赃款开了一家渔家乐。
三天后，黄景瑜和王安宇带着队员赶到了那个小镇。渔家乐就在海边，门口挂着渔网，墙上贴着渔获的照片，看起来和普通的渔家乐没什么两样。
黄景瑜示意队员们隐蔽，自己则和王安宇假装成游客，走进渔家乐。店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忙活，脸上有一块淡淡的疤痕，正是当年的走私头目。
“两位要点什么？”男人笑着迎上来，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两人的全身，带着一丝警惕。
王安宇拿出菜单，假装翻看，余光却观察着男人的动作：“老板，你们这儿的特色菜是什么？”
“当然是刚打捞上来的海鲜，清蒸鱼、辣炒蛤蜊，都很新鲜。”男人说着，转身去后厨。
黄景瑜趁机给队员们使了个眼色，队员们立刻冲了进来，将男人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男人脸色一变，想要反抗，却被队员们按在了地上。
黄景瑜拿出手铐，铐住他的手腕，语气冰冷：“张彪，二十年前鲸落湾走私案，还有林秀的失踪案，你该跟我们走一趟了。”
张彪挣扎着，脸色狰狞：“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是张彪！”
“是不是，到了警局你就知道了。”王安宇拿出那块金属片，“这个符号，你应该认识吧？这是你当年走私团伙的标记。”
看到金属片，张彪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不再挣扎，任由队员们把他带走。
审讯室里，张彪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当年他在鲸落湾走私文物，被林秀撞见，为了灭口，他杀害了林秀，并把她的尸体藏在了礁石下面的暗洞里。这些年，他一直隐姓埋名，不敢露面。
案件终于真相大白。李涛因故意杀人罪被提起公诉，但考虑到其作案动机与林秀的失踪有关，且主动交代了线索，法院依法从轻判决。张彪因走私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黄景瑜和王安宇再次来到鲸落湾，阳光正好，海风轻柔，鲸骨礁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礁石下面的暗洞被打开，林秀的遗骸被找到，终于得以安息。
“没想到这个案子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王安宇看着鲸骨礁，感慨道。
黄景瑜点了点头，眼神平静：“每个人心里都有执念，有的人能守住底线，有的人却走了极端。我们能做的，就是查明真相，还逝者公道。”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温柔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远处的海面上，一群海鸥展翅飞翔，朝着远方飞去。鲸落湾的海，终于恢复了平静，而那些隐藏在雾霭中的秘密，也终于被阳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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