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诊脉后，面色凝重。
“陛下今日劳累过度，风寒入体，需静养数日。”他开了新的药方，又嘱咐道，“切忌再受风着凉。”
玄麟眉头紧锁，自责不已：“我不该让皇兄来校场的。”
影白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打精神：“是朕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营帐内一时寂静，只有影白时不时的轻咳声。玄麟为他掖好被角，眼神中满是担忧。苍辉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未离开影白，刚才那一刻的冲动仍在他心中激荡——影白颈间脉搏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陛下需要休息，不如移驾回宫。”苍辉沉声道。
影白摇头，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演练尚未结束，朕既然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玄麟与苍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他们都深知影白的固执，那是一种源于自卑与自尊交织的倔强。
“那至少再休息半个时辰，”玄麟妥协道，“我去安排接下来的演练精简一些，尽早结束。”
玄麟离开后，帐内再次只剩下影白与苍辉二人。影白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苍辉静静站着，如同一尊守护神的雕像。
“刚才的事，朕不会追究。”影白忽然开口，眼睛仍未睁开。
苍辉心头一紧：“臣...”
“将军不必解释。”影白打断他，缓缓睁眼，那双湛蓝的眸子直直看向苍辉，“朕知道将军忠心。”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苍辉不知该如何回应。忠心？他对影白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臣子对君主的忠诚，那是一种混杂着崇拜、渴望与破坏欲的复杂情感。
“陛下明白臣的心意就好。”最终，他只能如此回答。
影白轻轻咳嗽几声，苍辉立即递上温水。这一次，影白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这难得的顺从让苍辉心中泛起异样的波澜。
“朕一直很好奇，”影白重新靠回枕上，声音微弱却带着探究，“将军为何选择效忠于朕，而不是玄麟？”
苍辉单膝跪在榻前，平视着影白：“因为在臣眼中，只有陛下才配得上这苍蓝国的江山。”
“即使朕病弱至此？”
“正因为陛下病弱却依然坚强，才更令人敬佩。”苍辉的声音低沉而真挚，“玄麟亲王健康开朗，待人宽厚，是难得的贤王。但陛下...有着他所没有的坚韧与决断。若非身体所限，必将成为苍蓝国史上最伟大的君主。”
影白微微怔住，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朝中大臣们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大多认为他不如玄麟适合统治国家。就连他自己，也时常在深夜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这个皇位。
“起来吧，”影白移开视线，语气缓和了些，“朕记得将军家中世代为医，可有调理虚弱体质的良方？”
苍辉起身，思索片刻：“家父确实传授过一些古方，其中有一帖‘固本培元汤’，据传对先天不足有奇效。只是...”
“但说无妨。”
“此方药材珍贵难寻，且...从未有皇室成员试用过，风险难测。”
影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将军可还记得药方？”
“臣幼时背诵过，大致记得。”
“回去后抄录给朕。”
苍辉欲言又止，但见影白眼中难得的希望之光，终究不忍劝阻，只得应下：“臣遵命。”
这时，玄麟掀帘而入：“皇兄，感觉可好些了？演练即将继续，若实在不适，我这就护送您回宫。”
影白挣扎着坐直身子：“朕已无碍，继续吧。”
最终，影白坚持看完了整场演练，尽管他面色越来越差，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但他始终端坐在观礼台上，直到最后一支队伍退场。
回宫的路上，影白在步辇上昏睡过去。苍辉亲自护送至寝殿，看着内侍们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睡下，才默默退出。
当晚，苍辉在将军府的书房里翻出祖传医书，抄录了“固本培元汤”的药方。他知道这药方药性猛烈，对影白虚弱的身体而言风险极大，但他也明白影白为何执意要尝试——那是久病之人对健康的渴望，是帝王对掌控自己命运的期盼。
三日后，影白的高烧终于退去，但身体比之前更加虚弱。朝会不得不再次取消，政事交由玄麟处理。
苍辉奉召入宫时，影白正披着厚厚的龙袍，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他的脸色比纸还白，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却仍坚持握着朱笔。
“陛下召见臣，有何吩咐？”苍辉行礼后问道。
影白放下笔，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纸——正是苍辉前日呈上的药方。
“这固本培元汤，将军可能配制？”
苍辉心头一沉：“陛下，此方药性猛烈，臣以为...”
“将军只需回答，能，或不能。”影白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苍辉沉默片刻，终于回答：“能。但需时日收集药材。”
“需要多久？”
“至少半月。”
影白点头：“那朕就给将军半月时间。”
苍辉抬头，直视影白：“陛下，此方虽为祖传，却从未在如陛下这般体质的人身上试用过。臣恳请陛下三思。”
影白轻轻咳嗽几声，用丝帕掩住口唇，待平息后，才缓缓道：“将军可知，朕为何执意要试此药？”
“臣不知。”
“因为朕梦见先帝了。”影白的目光望向远处，“先帝在梦中问朕，为何让苍蓝国的疆土日渐萎缩，为何让西境部族屡犯边境...朕无言以对。”
“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国力日盛，何出此言？”
影白苦笑：“将军不必安慰朕。朕心知肚明，若非玄麟辅政，这江山早已动荡不安。但朕...也想靠自己的力量，做一个配得上这皇位的君主。”
苍辉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从未见过影白如此直白地表露内心的脆弱与不甘。
“臣...明白了。”苍辉深深行礼，“臣会亲自配制此药，并全程监督试药过程，确保万无一失。”
影白微微颔首：“有劳将军。”
就在苍辉准备告退时，影白忽然又道：“此事不必让玄麟知晓。”
苍辉脚步一顿，心中明了。影白不愿让弟弟知道自己为了健康而冒险试药，那会显得他更加软弱无助。
“臣遵旨。”
退出寝殿后，苍辉在宫廊上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玄麟。
“将军来得正好，”玄麟神色忧虑，“我正要找你商议西境防务的事。那些部族近日活动愈发频繁，恐有异动。”
“臣也正有此虑。”苍辉点头，“已增派兵力，但西境地形复杂，恐难全面防守。”
玄麟叹息：“若是皇兄身体康健，必能亲自督战，鼓舞士气...”
苍辉看着玄麟真诚的担忧，忽然问道：“亲王殿下，若有一天，陛下不再需要您辅政，您会如何？”
玄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本就不喜朝政纷争，若能卸下重担，云游四方，岂不快哉？”他的笑容真诚坦荡，不带一丝虚伪。
苍辉心中了然。玄麟对皇位从无觊觎之心，他的一切作为，确实只是出于对兄长的关爱与对国家的责任。
然而影白却因自卑与嫉妒，始终无法看清这一点。
“将军何出此问？”玄麟疑惑地看向苍辉。
苍辉摇头：“只是随口一问。殿下，我们还是先商议西境防务吧。”
二人并肩向议事厅走去，而苍辉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无论那固本培元汤效果如何，他都要守护影白，不仅作为臣子守护君王，更是作为一个男人守护自己渴望已久的人。
即使那份守护中，掺杂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私心与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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