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油与糖分的试探

那声走廊里的“太松懈了！”，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藤原惠美心里荡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倒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她亲眼见到了他作为“风纪委员长”铁面无私的一面，这反而让她对之前那份沉默的“关照”，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安。

平心而论，自从祖父下令后，真田弦一郎确实在执行“关照”的任务。每天清晨七点，他总会准时出现在院门外，如同一个沉默的坐标。同行的一路上，他依旧惜字如金，但那刻意放缓的步调，以及偶尔在路口人流稍多时，不动声色地用身形为她隔开拥挤的举动，都透着一种笨拙却实在的负责。

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一个如此严肃、似乎不该被这种“小事”打扰的人人情。

周六的下午，阳光暖融融的。惠美系上围裙，站在厨房里。冰箱里有充足的黄油、面粉和砂糖。她决定烤些曲奇。

这不是那种需要精致造型的练切果子。曲奇更简单，更家常，也更容易分享。她将 softened 的黄油和砂糖打发至蓬松乳白，空气中开始弥漫开甜腻诱人的香气。加入蛋液，筛入面粉，动作轻柔而熟练。最后，她将面团分成两份，一份原味，另一份则混入了碾碎的、香气浓郁的烤杏仁碎。

烤箱预热的红灯亮起，像一只温暖的眼睛。她把裱花袋里的面糊挤成简单的花朵和螺旋形状，看着它们在烤盘上排列成整齐的阵列。

等待烤制的时间里，她靠在流理台边，看着窗外真田家院落里那棵沉默的松树。她不禁想象，那个在道场里挥汗如雨、在走廊上厉声训斥的少年，会怎么看待这种带着烟火气的、甜腻的小点心？会觉得……太松懈了吗？

“叮——”

timer 的响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烤盘。金黄色的曲奇散发着浓郁奶香，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黄，杏仁碎的加入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色泽。她小心地将它们转移到网架上晾凉，听着它们发出细微的、酥脆的“滋滋”声。

待曲奇彻底放凉，变得坚硬酥脆，她挑选了形状最完美的几块杏仁曲奇，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放进一个素雅的小纸袋里。

周一下学的路上，气氛依旧沉默。眼看就要走到分别的路口，惠美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小纸袋，递了过去。

“真田君，”她的声音比平时稍微紧了些，“这个……请你收下。”

真田弦一郎的脚步停了下来，帽檐微抬，目光落在那个散发着淡淡黄油香气的小纸袋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疑惑。

“是曲奇。我自己烤的。”惠美解释道，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袋的边缘，“算是……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接过去。那沉默短暂却令人难熬，惠美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是不是觉得这很无聊？或者不符合规矩？

就在她几乎要退缩的时候，他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小纸袋。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带着练剑形成的薄茧，触感粗糙而温热。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将纸袋拿在手里，既没有显得欣喜，也没有推拒。

“是杏仁味的，希望合你的口味。”她补充了一句，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空落落的。

他再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两人便像往常一样，在路口分开。

惠美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真田弦一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正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纸袋，另一只手抬了抬帽檐，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蹙的眉头，似乎在研究什么难题。

那个对着曲奇袋子露出审视目光的背影，莫名地，让她一直有些紧绷的心情，悄然松快了些许。

也许，这块小小的、带着黄油与糖分甜香的曲奇，能成为打破那厚重沉默的一丝微小的裂缝吧。她转过头，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