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内的风波暂歇，柳氏的怨气被阎罗王以镇魂符暂时压制，交由鬼差带去枉死城看管，待其怨气稍散再行处置。高妍靠在判官怀里，脸色依旧苍白，只是那阵剧烈的头痛渐渐退去，留下一种昏沉的疲惫感。
“老鬼爷爷，我刚才……”她声音还有些发颤，小手紧紧抓着判官的衣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判官摸了摸她的头，将一缕温和的灵力渡入她体内，沉声道：“没事了，许是这殿内阴气太重，冲撞了你的灵识。以后少来这种地方便是。”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清楚，那绝非简单的阴气冲撞。刚才柳氏爆发的怨气，恰好与高妍魂魄深处被封印的记忆产生了共鸣，才会引出那段破碎的画面。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正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色差役服的阴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连声道：“大人！不好了！忘川河下游出现异动，好多亡魂不肯过桥，堵在岸边闹事，勾魂使者快拦不住了！”
阎罗王眉头一皱：“慌什么？忘川河畔常有亡魂滞留，按规矩处置便是，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那阴差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小的惊慌，是……是那些亡魂都说，看到河面上有光，还听到有人在唱歌，说什么‘创世归来，万物重生’，一个个都疯了似的往河水里跳，拦都拦不住啊！”
“什么？！”阎罗王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生死簿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光？唱歌？你确定没看错？”
阴差连连磕头：“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好多资历老的勾魂使者也看到了，都说……都说那光像是……像是当年创世神献祭时的神光……”
“住口！”判官突然厉声喝止，眼神锐利地扫向那阴差，“休要胡言乱语！创世神的事也是你能妄议的？”
阴差被他一喝，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阎罗王却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深邃地看向殿外，像是在感应什么。过了片刻，他沉声道：“老判，你带着这孩子先回去，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判官点头，也不多问，抱着高妍转身就走。他走得极快，几乎是脚下生风，高妍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两旁的景象飞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
“老鬼爷爷，为什么不让他说？”高妍忍不住问，刚才那阴差提到“创世神”时，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触动了。
判官脚步不停，声音低沉：“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听到‘创世神’这三个字，就当没听见，知道吗？”
高妍虽然不懂，但还是乖乖点头。她能感觉到，判官爷爷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两人很快回到了判官在阴间的住所——一处位于奈何桥边的小院，院里种着几株不会开花的幽冥草，院中央有一口井，据说是通往阳间的一处缝隙，判官平日就是通过这里去往阳间抓那些逃脱的恶鬼。
刚进院门，高妍就看到井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包，正是之前在忘川河畔见过的那个老渔夫。此刻他正弯腰往井里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李老头，你在这儿捣鼓什么？”判官沉声问道。
老渔夫回过头，看到是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老判啊，我刚从阳间打渔回来，路过你这儿，想着给你送几条新鲜的鱼。”说着，他指了指身边木桶里的几条黑糊糊的鱼，“这可是忘川河里特有的阴鱼，吃了能安神呢。”
高妍好奇地凑过去看，那些鱼通体漆黑，眼睛却是红色的，在木桶里游来游去，看起来有些诡异。
判官皱眉：“我这儿可不需要你的东西，赶紧拿走。”
老渔夫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目光落在高妍身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就是你捡来的那个小丫头？看着倒是机灵。”他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颗红色的果子，递到高妍面前，“小姑娘，这个给你吃，甜着呢。”
那果子红得像血，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高妍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刚想伸手去接，就被判官一把拦住了。
“李老头，你什么意思？”判官将高妍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看着老渔夫，“这阴煞果是能随便给孩子吃的吗？你安的什么心？”
阴煞果？高妍心里一惊，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对了，是判官爷爷给她讲的阴间毒物图谱里提到过，这种果子生长在十八层地狱边缘，外形酷似樱桃，却含有剧毒，普通人吃了会立刻魂飞魄散，就算是阴间的鬼怪，吃了也会元气大伤。
老渔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阴冷起来：“老判，你这就没意思了，我不过是想给小姑娘尝尝鲜，你何必这么紧张？”
“尝尝鲜？”判官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趁机害她吧？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老渔夫缓缓直起身子，身上的气息瞬间变了。原本佝偻的身躯变得挺拔，破旧的粗布衣衫下隐隐透出黑色的纹路，眼神里充满了戾气：“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也不装了。这小丫头身上有创世神的气息，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不如趁早除了，省得日后麻烦。”
“你是堕仙！”判官脸色一变，猛地将高妍推到身后，手里凭空出现一柄闪着寒光的判官笔，“当年跟着魔尊叛乱的余孽，竟然还敢在阴间作祟！”
被称为堕仙的老渔夫——不，此刻应该叫他堕仙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牙齿：“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认得我。不错，我就是当年被创世神打落凡尘的堕仙之一。当年她毁了我们的一切，如今她转世重生，变成这么个小不点，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说着，他猛地朝高妍扑了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小心！”判官大喊一声，手持判官笔迎了上去。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与堕仙的利爪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响声。
高妍吓得躲在角落里，看着两人打在一起。她看到判官爷爷虽然厉害，但那堕仙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两人打得难解难分，院子里的幽冥草被打得七零八落，井口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堕仙找准一个空隙，绕过判官，再次朝高妍扑来。他的利爪闪着寒光，眼看就要抓到高妍的脸。高妍吓得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只听到“铛”的一声脆响，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堕仙的手腕，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身姿挺拔，正是之前在忘川河畔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
此刻，他的脸不再模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冷冽如冰，正死死地盯着堕仙。只是一眼，就让那堕仙吓得浑身发抖，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
“天……天道大人？！”堕仙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要哭出来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闫向宇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堕仙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堕仙的手腕应声而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擅动本尊的人，你胆子不小。”闫向宇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按天道法则，当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他指尖闪过一道金光，射向堕仙的眉心。堕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闫向宇和判官、高妍三人。
判官看着突然出现的闫向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行礼：“属下参见天道大人。”
闫向宇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高妍身上。小家伙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他的心，在这一刻，狠狠地柔软了下去。
他缓缓朝高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像是怕吓到她。走到她面前，他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你没事吧？”
高妍看着他，小脸上满是疑惑。她不明白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快，还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摇了摇头，小声问道：“你是谁？”
闫向宇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前世的威严和决绝，只有孩童的纯真和懵懂。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叫闫向宇。”
“闫向宇……”高妍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异常熟悉，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
就在这时，她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块忘忧石突然变得滚烫起来，烫得她忍不住松开了手。石头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缝隙，从缝隙里透出一缕微弱的金光，缓缓飘向闫向宇。
闫向宇伸出手，那缕金光便落在了他的掌心，化作一个极小的印记，随即消失不见。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看向高妍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忘忧石裂了。这意味着，封印她记忆的力量，又减弱了一分。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的出现有关。
他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里五味杂陈。他既想让她快点记起一切，又怕她记起一切后，再次承受那些痛苦。
就在他心绪万千的时候，高妍突然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小声问道：“大哥哥，你认识我吗？”
闫向宇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高妍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该怎么告诉她，他们认识了亿万年，他是她的爱人，是守了她无数岁月的天道？
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嗯，我认识你。”
高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在里面闪烁。
看到她这副模样，闫向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或许，就这样，慢慢陪着她，等她一点点记起来，也不错。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头发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焦急的呼喊：“小妍！小妍！你在这里吗？”
闫向宇的手顿住了，眼神瞬间变得冷冽起来，看向院门口。
判官也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这个声音……是阴界的巡逻队长，他怎么会突然来找高妍？
难道，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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