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山的晨雾还没散尽,药圃里已经热闹起来。
花千骨蹲在田垄边,小心翼翼地给一株金边草浇水。这草娇气,水多了烂根,水少了卷叶,她昨天刚被张仙师训过,说她把三株金边草浇得蔫头耷脑,再伺候不好就得去扫三个月茅房。
“小骨,动作快点!张仙师说今天要教咱们辨识毒草,迟到了又要罚站!”轻水背着药篓从旁边跑过,辫子甩得像小鞭子。
花千骨赶紧应了一声,手里的水壶却没拿稳,“哗啦”一下,半壶水全泼在了旁边的紫蕴草上。这紫蕴草看着不起眼,却是炼制固元丹的主药,最怕水涝。她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把草叶上的水擦干,可越擦越糟,几片嫩叶已经开始发皱。
“啧啧,真是个废物,连浇水都学不会。”
熟悉的嘲讽声在身后响起,花千骨回头,果然看见霓漫天站在田埂上,抱着胳膊看好戏。她身后的小跟班也跟着哄笑,声音不大,却像针似的扎耳朵。
“我不是故意的……”花千骨咬着唇,心里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故意的?”霓漫天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把药圃的灵草全弄死,好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能耐,是不是?”
“我没有!”花千骨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带了点颤。她最讨厌别人冤枉她,尤其是用这种龌龊的心思揣度她。
“没有?”霓漫天冷笑一声,抬脚就往紫蕴草那边踩,“那这草怎么办?张仙师要是知道了,你猜他会罚你去喂后山的灵猪吗?”
“你别碰它!”花千骨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挡在紫蕴草前,膝盖正好磕在田埂的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霓漫天没料到她敢拦,愣了一下,随即更气了:“你还敢拦我?一个茅山来的野丫头,真当长留是你家菜园子了?”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推花千骨。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霓漫天的手僵在半空。落十一快步走过来,皱着眉看她:“霓漫天,你又在胡闹什么?张仙师马上就来了,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你受罚吗?”
霓漫天撇了撇嘴,没说话,眼神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花千骨。
落十一没理她,转向花千骨:“小骨,你没事吧?紫蕴草怎么样了?”
花千骨摇摇头,赶紧查看紫蕴草。还好她刚才挡得快,没被霓漫天踩到,只是被水浇得有点蔫。她松了口气,抬头对落十一说:“谢谢十一师兄,草没事,就是……被我浇多了水。”
“没事就好,”落十一松了口气,从药篓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晒干的阳藿粉,撒一点在根上,能吸潮气,紫蕴草很快就会缓过来的。”
花千骨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往紫蕴草根部撒了点粉末。那粉末看着不起眼,撒下去没多久,紫蕴草发皱的叶子竟然真的慢慢舒展开了。
“太厉害了!”花千骨由衷地感叹,“谢谢师兄!”
“举手之劳。”落十一笑了笑,又看了霓漫天一眼,“大家都是同门,应该互相照应,而不是互相刁难。霓漫天,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告诉世尊了。”
霓漫天显然有点怕世尊,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气冲冲地走了。那两个小跟班赶紧跟上去,临走前还不忘给花千骨做了个鬼脸。
“别理她,”轻水凑过来说,“她就是嫉妒你比她懂灵草。”
花千骨没说话,只是看着紫蕴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明白,为什么霓漫天总是针对她?难道就因为她是从茅山来的吗?
正想着,张仙师背着个大药箱走了过来,嗓门依旧洪亮:“都围在这儿干什么?集合!今天教你们认毒草,谁要是认错了,别怪我用戒尺说话!”
弟子们赶紧排好队,花千骨也赶紧站到队伍里,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叫到她。
张仙师拿出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草,叶子细长,看着挺好看。“这是什么?”他随便指了个弟子。
那弟子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是、是白薇草?”
“放屁!”张仙师把草往地上一摔,“这是断魂草!沾一点就能让你三天三夜说不出话来,你敢把它当白薇草用?罚你抄《百草经》十遍!”
那弟子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点头应是。
张仙师又拿出几种毒草,问了几个弟子,大多都答不上来,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轮到霓漫天时,她倒是答上来了,还得意地看了花千骨一眼,像是在炫耀。
张仙师点点头,又拿出一株暗红色的草,草叶边缘带着锯齿,看着就透着股邪气。“这个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花千骨身上,“花千骨,你来说!”
花千骨心里咯噔一下,这草她在茅山的药经上见过,叫“血竭草”,毒性极强,能让人灵力紊乱,严重的还会走火入魔。可她有点怕说错,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是血竭草,有毒,能乱人心智,散人灵力。”
“嗯?”张仙师挑了挑眉,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我在茅山的药经上见过。”花千骨小声说。
“算你有点见识。”张仙师难得没骂人,又接着说,“这血竭草虽然毒,却是炼制解毒丹的药引,用好了能救命,用不好能杀人。你们记着,药与毒,只在一念之间,千万别大意!”
弟子们赶紧点头,看向花千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连霓漫天都愣住了,大概没料到她连这么偏门的毒草都认识。
上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下午是丹炉课。长留的丹炉房在山坳里,一排排的丹炉像小山似的,里面烧着永不熄灭的地火,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还带着股药香。
教丹炉课的是个姓刘的仙师,脾气挺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他教大家怎么控制火候,怎么添加药材,还特意强调:“炼丹最讲究心诚,心不诚,丹就不成,弄不好还会炸炉,大家可得小心。”
花千骨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丹炉,心里有点发怵。她在茅山时只见过师兄们用小瓦罐熬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炉子。
轮到弟子们自己动手时,花千骨紧张得手心冒汗。她按照刘仙师说的,先往炉子里加了点引火草,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可那火苗像是跟她作对似的,要么太小,要么突然窜得老高。
“小骨,你那火太大了!药材会焦的!”轻水在旁边提醒她。
花千骨赶紧想把火调小,可越急越出错,手里的控火符不小心掉在了炉子里,“轰”的一声,火苗瞬间窜起三尺高,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药材也撒了一地。
“哎呀!”她赶紧去捡,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一桶清水,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丹炉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后领,把她硬生生拽了回来。花千骨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白子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尊、尊上?”花千骨吓得赶紧站稳,脸都白了。
周围的弟子也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白子画会突然出现在丹炉房。刘仙师赶紧上前行礼:“尊上,您怎么来了?”
“路过,”白子画的声音依旧平淡,目光落在花千骨撒了一地的药材上,“毛手毛脚,成何体统。”
花千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刚才差点就撞翻了丹炉,要是真炸了炉,后果不堪设想。
“弟子知错……”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白子画没再理她,只是走到她的丹炉前,伸出手指在炉口轻轻一点。原本乱窜的火苗忽然变得温顺起来,稳稳地跳动着,温度也刚刚好。他又弯腰捡起地上的药材,看了看,然后按照比例重新放进炉子里,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炼丹,要心定,气沉,”他一边做一边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火要随心动,药要按序加,急则乱,躁则败。”
花千骨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忽然想起早上吐纳时那股暖流。原来,真的是他在帮她。
白子画很快就把药材处理好了,盖上炉盖,对刘仙师说:“看好他们,别再出乱子。”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众人才回过神来。刘仙师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花千骨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谢谢尊上啊!”
花千骨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门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尊上。”
旁边的霓漫天脸色难看极了,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白子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亲自帮花千骨炼丹?这个野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花千骨练得格外认真。她想起白子画说的“心定,气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果然,火候控制得越来越好,连刘仙师都夸她进步快。
下课的时候,轻水兴奋地拉着她说:“小骨,你太厉害了!连尊上都亲自指点你!我看啊,你说不定真能去绝情殿当亲传弟子呢!”
花千骨的脸有点红,心里却甜滋滋的。她偷偷看了一眼白子画离开的方向,心里忽然觉得,这位冷冰冰的上仙,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而此刻的绝情殿,白子画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丹炉房。他刚才本是去查看地火的稳定情况,却没想到会看到花千骨差点撞翻丹炉。那一刻,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他闭了闭眼,心里有点烦躁。他是长留尊上,本该清心寡欲,斩断尘缘,可这丫头总是能轻易地扰乱他的心绪。
“孽缘……”他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外的云海依旧翻腾,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绝情殿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白子画知道,他对花千骨的关注,已经超出了一个尊上对弟子的范畴。可他不知道,这份关注,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变成什么样的牵绊。
花千骨背着药篓往弟子院走,心里美滋滋的。她想起白子画帮她炼丹时的样子,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可动作却很温柔。她忽然觉得,长留山的日子,好像越来越有盼头了。
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不远处等着她。而这场风波,不仅会改变她的命运,也会让她和白子画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和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