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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回声与星火

无声的回响

那本被合上的小说,并没有真正结束。它像一颗种子,在陆文栖的心里悄然生长,酝酿着破土而出的力量。停更,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

周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文栖身上那种蜕变后的平静与力量。她没有过多追问自习课事件的细节,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深远的方式来支持这个独特的学生。

一天放学后,周老师将陆文栖留了下来,办公室里依旧只有她们两人。周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校级文学刊物《新芽》,翻到其中一页,指向一个关于“校园生活”的征文启事。

“文栖,”周老师的声音很温和,“我看到你在写作上的灵气和思考。这次征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陆文栖看着那则启事,愣住了。投稿?将自己的文字,将那些隐藏在故事里的、属于自己的挣扎与呐喊,公之于众?

她下意识地想要摇头。那太冒险了。就像将自己最柔软的伤口,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周老师仿佛看穿了她的恐惧,轻声说:“不必写你自己的经历。你可以写任何你想写的故事。但老师相信,你笔下的世界,无论是虚构还是源于生活,一定拥有打动人的力量。”她顿了顿,看着陆文栖的眼睛,“有时候,文字不仅仅是倾诉,更是一种宣告。告诉这个世界——我在这里,我思考,我存在。”

【我在这里,我思考,我存在。】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穿透了陆文栖心头的迷雾。她想起了黑板上那三个冰冷的“玻璃心”,想起了寝室里那无声却有力的灯光,想起了父亲面前那几行倔强的字迹。她一直在用不同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那么,为什么不能用自己最热爱、最擅长的文字,进行一次更正式、更广阔的宣告?

一股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战栗,从脊椎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在写字板上郑重地写下:

【我试试。】

接下来的日子,陆文栖的生活仿佛有了一个隐秘而坚定的轴心。她依旧上课、做题、应对日常的琐碎,但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被构思和写作填满。她没有直接书写自己的血泪史,而是将那种在淤泥中挣扎、寻找光亮的感受,投射到了一个架空的奇幻故事里。

故事的主角是一颗被遗弃在幽暗沼泽的“星骸”,它无法移动,无法像其他星辰那样在夜空闪耀,被沼泽里的其他生物嘲笑为“无用的石头”。但它默默吸收着沼泽里微弱的养分,忍受着孤独和误解,终于在某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从内部迸发出清澈而坚定的光芒,不仅照亮了自己,也为其他迷失在沼泽中的生命指引了方向。它没有离开沼泽,但它改变了沼泽。

叶南笙是第一个读者,她读完初稿后,久久没有说话,然后红着眼眶,用力抱了抱陆文栖。

“文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会看到的。一定会。”

投稿的过程是沉默的,只是一个信封,几页稿纸,被投入校刊编辑部的投稿箱。陆文栖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叶南笙和周老师。她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甚至做好了稿件被公开后可能引来新一轮嘲笑的准备。但这一次,她心里更多的是平静。完成这个故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胜利。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陆文栖几乎要忘记投稿这件事时,一个午休,周老师面带喜色地走进教室,径直来到陆文栖桌前,将一本最新出版的《新芽》刊物放在她桌上。

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印着她那篇故事的标题——《星骸之光》,以及她的笔名:“栖光”。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本刊物和陆文栖身上。有好奇,有惊讶,有难以置信。

林佩仪和她的小团体,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们可以嘲笑一个“沉默的怪物”,可以孤立一个“不合群的同学”,但当这个人的才华以如此正式、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呈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那些幼稚的排挤手段,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陆文栖,恭喜你!”周老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由衷的赞赏,“评委老师特别表扬了这篇作品,说它立意深刻,文字有力量。”

叶南笙在一旁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紧紧握着陆文栖的手。

陆文栖看着刊物上属于自己的铅字,看着那个象征着光明与栖居的笔名,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耳边嗡嗡作响。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和释然。

她做到了。

她不是用哭诉,不是用暴力,而是用自己创造的世界,用自己笔下的光芒,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最响亮的声音。

这声音,是回声,回应了过去一年多的所有黑暗和委屈。

这声音,也是星火,点燃了对未来模糊却真切的期待。

后来,有隔壁班的同学悄悄跑来,指着《新芽》上的文章,小声问叶南笙:“那个‘栖光’,真的是你们班那个……不能说话的陆文栖吗?”

叶南笙总是扬起下巴,骄傲地回答:“没错,就是她。厉害吧!”

再后来,陆文栖偶尔在走廊上遇到之前食堂里嘲讽过她的那两个外班男生,他们会迅速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她,仓皇躲开。

陆文栖依旧不能说话,肢体依旧不便。困境并未完全消失,世界的恶意也未必就此绝迹。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当她再次坐在寝室的床上,摊开新的笔记本时,她不再觉得这只是逃避现实的避难所。这是她的疆域,她的王国,她用以对抗不公、诠释自我、甚至……温暖他人的堡垒。

笔尖落下,新的故事开始流淌。这一次,开篇便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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