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暗流与请柬】

【江东·暗流与请柬】

  孙子迁大步流星地走出听雨茶楼，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散了几分茶楼里的闷热，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躁。

  萧矜池。

  这个名字，连同那张清冷的脸、那副永远波澜不惊的神情，在他心里盘踞了这么多年，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至少能让他再次面对时能够从容一些。

  可刚才那一眼，那短暂的对视，那疏离的颔首……就像一根引信，瞬间点燃了他心底埋藏的所有情绪——不甘、怨气、还有那被他刻意忽略、却始终存在的……悸动。

  “该死！”他低咒一声，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冲了出去，沿着江岸疾驰，仿佛想借此甩掉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而茶楼之上，萧矜池依旧端坐着，听着属下的汇报，神色如常。只是当属下提到近日江东军防调动、以及与北境某些势力的微妙接触时，他端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孙小侯爷……不，如今该称孙少将军了，”属下谨慎地补充道，“他近年来在军中威望日隆，用兵奇诡，不容小觑。只是不知他对如今朝中局势，态度如何？”

  萧矜池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江东孙氏，世代忠良，守土有责。”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至于态度……静观其变即可。”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江面上船只往来，一片繁忙景象。那个玄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重逢只是一场幻觉。

  然而，指尖残留的茶杯温热，以及心底那丝难以言喻的波动，都在提醒他，那不是幻觉。

  数年过去，那个曾经毛毛躁躁、只会用恶作剧吸引他注意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方枭雄，锐气逼人，如出鞘的利剑。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只需埋首书卷、冷眼旁观的世家公子。兰陵萧氏的责任，天下这盘棋局，早已将他卷入其中。

  他们，终究还是在这错综复杂的时局中，再次相遇了。

几日后，江东侯府。

  孙子迁正在校场检阅新兵操练，忽有亲兵来报：“少将军，门外有人递上拜帖，说是……兰陵萧氏的人。”

  孙子迁眉头一拧，接过那张素雅却质地极佳的帖子。展开，里面是熟悉的、清峻工整的字迹，内容无非是客套的问候，以及邀请他三日后于城中“望江阁”一叙，落款是——萧逸（矜池）。

  “他到底想干什么？”孙子迁捏着帖子，指节用力。叙旧？他可不认为萧矜池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叙旧的人。为公事？兰陵萧氏与江东孙氏虽无旧怨，但也素无深交。

  亲兵试探着问：“少将军，是否回绝？”

  孙子迁盯着那“萧逸”二字，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茶楼上那人清冷疏离的样子。一股莫名的胜负欲和探究心涌了上来。

  他倒要看看，几年不见，这位萧大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回复来人，三日后，望江阁，我准时赴约。”孙子迁将帖子丢回给亲兵，语气斩钉截铁。

“是！”

  亲兵退下后，孙子迁独自站在校场的高台上，望着底下操练的士兵，眼神却有些飘远。望江阁……那是江东最高的建筑，可俯瞰整条大江和半座城池。

  萧矜池选择在那里见面，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望江阁顶层。

  这里已被清场，视野极佳，凭栏远眺，江天一色，城池繁华尽收眼底。

  萧矜池先到一步，依旧是一身素色长袍，临风而立，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他听着江涛，望着远处江面上孙氏水军的战船旗帜，眸光深远。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有力。

  萧矜池没有回头。

  孙子迁走上顶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那人站在栏杆边，背影清寂，与这壮阔的江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他本就该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墨蓝色常服，收敛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却依旧掩不住通身的锐利。

  “萧公子。”孙子迁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

  萧矜池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孙少将军，别来无恙。”

  简单的问候，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数年的光阴，隔着家族的责任，隔着天下风云。

  江风浩荡，吹动两人的衣袍。一个玄色深沉，一个素色清雅，在这望江阁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萧公子今日约孙某前来，所为何事？”孙子迁开门见山，他不喜欢绕圈子，尤其是在萧矜池面前。

  萧矜池看着他，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故人重逢，叙叙旧，不行么？”

  孙子迁嗤笑一声：“叙旧？萧公子何时也变得如此……闲情逸致了？”

  萧矜池并不在意他的嘲讽，缓步走到桌边，桌上已备好清茶。“孙少将军还是这般快人快语。”他执起茶壶，姿态优雅地斟了两杯茶，“既然如此，萧某便直言了。”

  他将其中一杯茶推向孙子迁。

  “如今北境异动，朝堂纷争渐起，天下这盘棋，已然活了。”萧矜池的声音清润，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冷静，“江东地处要冲，孙氏手握重兵，不知少将军……欲执何子？”

  孙子迁瞳孔微缩。

  果然，不是为了叙旧。

  他看着萧矜池推过来的那杯茶，茶水澄碧，映着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眸。

  这盘棋，终于还是摆到了他们面前。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书院里可以胡闹的少年，而是棋局上，可能对立，也可能……合作的执棋之人。

  孙子迁没有去碰那杯茶，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直射萧矜池：“萧公子以为，孙某该执何子？”

  江风更急，吹得阁顶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无息，却仿佛有金铁交鸣之声。

  故人重逢，棋局新开。这一次，谁又能真正看透对方的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