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阁·棋局初开】

【望江阁·棋局初开】

  江风自轩窗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茶烟袅袅，在两人之间织成一片朦胧的纱幕。

  孙子迁的问题带着淬过血的锋利，每个字都像是出鞘的刀锋，直指核心。

  萧矜池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指尖在紫檀桌面上轻叩，节奏平稳得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良久，他抬眸，目光清冽如雪山顶的寒泉，直直迎上孙子迁审视的眼神。

  “棋子如何，取决于执棋者想要什么。”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孙少将军要的，是江东永固，保孙氏百年基业……”他微微前倾，天青色衣袖拂过茶盏，带起细微的涟漪，“还是……想在这乱世棋局中，更进一步？”

“轰——”

  这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窗外江水奔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

  孙子迁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危险，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对面依旧平静无波的人。他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指节泛白，玄色铁护腕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萧矜池，”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压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自然知晓。”萧矜池神色未变，甚至连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乱世已露端倪，无人能独善其身。孙氏要么择木而栖，依附一方……”他顿了顿，声音依旧轻缓，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孙子迁心上，“要么，就自成参天大树，让人依附于你。”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剑在激烈交锋，火花迸溅，杀机暗藏。

  半晌，孙子迁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沙场淬炼出的狂傲与不驯：“我孙子迁行事，何需他人指点？江东的路，是战是和，是进是退，自有我江东子弟用手中刀剑来闯！”

  “若这条路前，是万丈深渊呢？”萧矜池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眼神却锐利如刀，剖开一切虚妄，“北境狼烟已起，朝堂暗箭难防，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孙少将军纵有万夫不当之勇，真有把握以一己之力，抗衡这四面楚歌之局？”

  “不劳费心。”孙子迁硬邦邦地顶了回去，但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萧矜池不再多言，只是缓缓站起身，向前一步。烛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长，笼罩在孙子迁身上。他微微俯身，天青色的衣袖几乎要触碰到孙子迁放在桌上的手背，一股清冷的暗香袭来。

  “若我说，”他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带着致命的诱惑，“我能为少将军扫清至少一半的障碍呢？”

  孙子迁瞳孔微缩，身体瞬间绷紧：“条件？”

  “他日若成大事，”萧矜池的目光与他牢牢锁在一起，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兰陵萧氏，需一席之地。不是仰人鼻息的从龙之功，而是……平等的合作。”

  江风骤急，猛地灌入阁内，卷起萧矜池未束的几缕墨发，也吹得烛火疯狂跳动。明灭的光影在他脸上交错，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清冷出尘的世家公子，而是嗅到机遇、露出獠牙的顶级谋士。

  孙子迁盯着他，像是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看清他内心深处真正的图谋。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只有江水奔流不息。

  忽然，孙子迁猛地抓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饮下的不是茶，而是某种决绝的誓言。他将空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三日后，子时，江心沙洲。”他站起身，玄色披风随着动作扬起，带起一阵冷风，“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说罢，他不再多看萧矜池一眼，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军靴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萧矜池独自立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被江涛声彻底吞没。他缓缓坐回原位，执起自己面前那杯同样冷掉的茶，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冰冷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涩意。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自己模糊的倒影，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棋局，已然布下。执子之手，落子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