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微光

第一章 微光

岩城的秋夜带着渗入骨髓的凉意，沈家老宅坐落在半山腰，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书房里，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却也照见了满地狼藉

碎裂的青花瓷瓶碎片四溅，泼洒的茶水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污渍。

十六岁的沈慕言垂首站在书房中央，额角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渗血，鲜红的血珠缓缓滑落，染红了他苍白的脸颊。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此刻后背却隐隐透出几道鞭痕的血色。

"废物。"

沈震霆

他的父亲，沈氏集团的掌权人，站在书桌后，声音冰冷刺骨，那双与沈慕言极为相似的黑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连一份简单的报表都做不好，沈家养你有什么用？"

这样的评价，沈慕言已经听了整整十六年。从他有记忆开始，无论他多么努力，取得多么优异的成绩，换来的永远都是父亲冷漠的眼神和刻薄的指责。

月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他脚边投下破碎的光影。他默不作声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迟疑。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雪团似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探进头来，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穿着过大的睡衣，怀里还抱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

"哥哥？"

软糯的童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慕言抬起阴鸷的眼，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他知道这个孩子——谢槿然，父亲今天下午刚带回来的，据说是某个远房亲戚的遗孤。此刻，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映着灯光，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谁让你来的？"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沙哑，带着未散尽的戾气。

小男孩却不害怕，他迈着小短腿跑进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碎片，在沈慕言面前站定。他仰着头看了会儿沈慕言额角的伤口，然后踮起脚尖，用小手帕轻轻擦拭那道血痕。

"疼不疼？"

小男孩仰着头，柔软的发丝贴在额前，眼里满是纯粹的担忧。

沈慕言浑身僵硬。在沈家大宅，从未有人敢在他受罚时靠近，下人们都避之不及，更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让他无所适从，心底筑起的高墙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不怕我？"

他盯着男孩纯净的眼睛，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所有人都说他阴沉可怕，连母亲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小男孩摇摇头，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皱巴巴的水果糖。他笨拙地剥开糖纸，因为紧张而小手微微发抖，终于露出里面橙色的糖果。他将糖果递到沈慕言唇边，眼神期待。

"吃糖。"

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妈妈说，吃了糖就不苦了。"

沈慕言看着那颗因为握得太久而有些融化的糖，第一次尝到了不知所措的滋味。在这座冰冷得如同牢笼的宅子里，这是第一个不惧怕他、还愿意靠近他的人。

窗外的月光忽然明亮了几分，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他俯下身，极轻地碰了碰男孩柔软的发顶，动作生涩而克制。

"谢谢。"

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男孩立刻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主动拉住他的手。那只小手温暖而柔软，与沈慕言冰凉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哥哥，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

沈慕言看着交握的手，心底某个坚硬的地方悄然裂开一条缝。或许这漫长黑夜，终于照进了一缕微光。他轻轻回握住那只小手，仿佛握住了生命中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温暖。

"好。"

他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