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自习室的补习之后,丁程鑫感觉自己像是拿到了一张模糊的藏宝图,而马嘉祺就是那个藏着秘密的宝箱。
他知道箱子里有东西,却找不到钥匙,只能围着它打转。
数学补习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固定项目。丁程鑫依旧会带着一堆“天书”般的题目去,马嘉祺也依旧用他那清晰冷静的方式讲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近了一点,至少丁程鑫可以自然地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马嘉祺虽然很少回应,但也不再是全然的无视。
然而,那道无形的屏障依然存在。尤其是关于音乐,关于那把他无意中瞥见的琴弓。每次丁程鑫试图将话题引向那个方向,马嘉祺要么沉默,要么就用极其简短的、近乎敷衍的回答带过,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这让丁程鑫心里的那点好奇,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他开始有意识地留意马嘉祺的行踪。他发现,马嘉祺除了教室、图书馆和那间临时自习室,偶尔还会在午休或傍晚时分,独自一人消失在通往教学楼天台的楼梯口。
一个周四的傍晚,天空被晚霞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丁程鑫刚结束训练,满头大汗。他本来打算直接回宿舍冲洗,但鬼使神差地,他绕到了教学楼后面,仰头望向那个空旷的天台。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放轻脚步,像做贼一样,悄悄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往上走。铁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的心莫名地跳得有些快,既期待又忐忑。
推开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时,他尽量没有发出声音。
天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废弃的花盆和几根晾衣绳。风比下面大一些,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凉意。
然后,他看到了马嘉祺。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护栏上(那里很宽,相对安全),面朝着远处沉入城市天际线的夕阳。他微微低着头,双手随意地撑在身体两侧,背影在漫天霞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丁程鑫屏住呼吸,正准备悄悄退回去,不打扰这片宁静。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极轻的、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是口哨声。
不成调,断断续续,带着某种犹豫和生涩。但丁程鑫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旋律的轮廓--那是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曲子,悠扬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像黄昏时分的潮水,缓慢而固执地漫上心头。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清冷的背影。
马嘉祺在吹口哨?那个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马嘉祺?
那旋律很破碎,时而流畅,时而卡顿,仿佛吹奏者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试图从记忆深处打捞起一些碎片。偶尔,会有几个连贯的音节流淌出来,带着一种惊人的、被压抑的美感。
丁程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马嘉祺会独自待在这里。只有在这个无人打扰的、接近天空的地方,他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与那个冰冷外壳不符的情绪。
这破碎的口哨声,是他紧闭心扉里,不小心泄露出的一缕微光。
晚风将马嘉祺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他吹得很投入,或者说,很沉浸,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屏息凝神的听众。
丁程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优等生,其实脆弱得像一块精心拼凑起来的琉璃,稍微用力,可能就会碎裂。
那首不成调的曲子,就是琉璃内部细密的、不为人知的裂纹。
口哨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在风里。马嘉祺依旧静静地坐着,望着远方,仿佛变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像。
丁程鑫没有再停留。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退回了楼梯间,轻轻带上了那扇铁门,隔绝了天台上的世界。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还在咚咚直跳。汗水已经冷了,黏在皮肤上,但他浑然不觉。
他听到了。
听到了那颗“星”孤独运行时,内部传来的、微弱的共鸣。
那不是他熟悉的、属于阳光和汗水的世界的声音。那是一种更复杂、更沉重,也更吸引他的声音。
他之前所有的好奇和探究,在这一刻,忽然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更清晰、更坚定的决心。
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去,让这旋律变得如此哀伤。
他想知道,为什么拥有这样音乐感知的人,会如此抗拒触碰和提及。他想......让那破碎的旋律,有一天能完整而流畅地响起。
丁程鑫深吸一口气,走下楼梯。晚霞即将燃尽,天空变成了深沉的蓝紫色。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天台的方向。
秘密依旧还是秘密,但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靠近了一点点。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