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车厢内的空气都凝结成冰,张断尘胸口暗红光芒愈盛,许墨尘额角渗出冷汗之际——
“啪嗒。”
一声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响,在死寂的雨夜中异常清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不是雨声。
只见容栖手中那把精致的黑绸伞面上,竟凭空凝结出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这些水珠违背重力,沿着伞骨缓缓向上“爬行”,如同拥有生命的露珠,最终在伞顶汇聚。
不仅仅是伞。以那盏旧路灯为中心,周围所有的雨水——无论是空中坠落的,还是地上流淌的——其下坠和流动的轨迹都发生了微妙的偏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变得缓慢而粘稠。
一个温润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浸润了时光的古墨,悄然在每个人心头化开:
“容栖,多年未见,何必为难小辈。”
声音响起的刹那,笼罩在轿车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悄然消融了大半。
许墨尘猛地感到周身一轻,几乎是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张断尘按在胸口的手,也微微松开了几分,眼底深处那决绝的暗红色光芒稍稍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难察觉的……松懈。
路灯下,容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撑着伞,缓缓转过身。
只见不远处,雨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分开。一个身影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不疾不徐地走来。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灰色中山装,袖口有些磨损,身姿挺拔如松。左手提着一盏样式古拙的桐油灯笼,灯笼里安静地燃烧着一簇温暖而稳定的昏黄火焰,将周围诡谲阴冷的气息驱散开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蒙着一副暗金色的符文眼罩,露出的右眼神色温润,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迷雾。
正是当代守夜人编号001,团队的真正核心与灵魂——「掌灯人」。
他停在容栖前方约十步之遥的地方,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
“看来守夜人是真的没人了,”容栖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需要你这个老家伙亲自出来跑腿?”
「掌灯人」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灯笼。灯笼的光晕似乎扩大了一圈,将黑色轿车也笼罩在内,形成了一片短暂的安全区。
“灯油尚足,总要多照看些路。”他语气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倒是你,容栖。这条路,你走得未免太偏了。”
“偏?”容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妖异,“我只是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来纠正这个错误的世界。倒是你,师兄,还是这么喜欢……粉饰太平。”
师兄?!
这个称呼让车内的许墨尘瞳孔一震。他只知道「掌灯人」与容栖曾是旧识,却从未想过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掌灯人」眼罩下的眉头似乎微微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稳:“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晚了。”容栖的笑容骤然收敛,墨黑的瞳孔中暗金光芒大盛,周身的气息再次变得危险起来,“从你们当年做出选择开始,就已经晚了。”
她手中的黑绸伞微微转动,伞沿滴落的雨水瞬间化作无数细密的黑色冰针,悬浮在空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对准了「掌灯人」和他身后的轿车。
「掌灯人」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惋惜。他并未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只是将手中的灯笼稍稍前倾。
灯笼里,那簇昏黄的火焰轻轻跳跃了一下。
霎时间,以他为中心,一种奇异的“静”扩散开来。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的声音——雨声、风声、甚至那黑色冰针的嗡鸣声——都仿佛被这静谧吸纳、抚平。那温暖的光晕变得凝实,仿佛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墙壁。
“我的灯,还能亮很久。”他看着容栖,独眼中目光深邃,“足够照亮孩子们回家的路。”
容栖死死地盯着他,又或者说,是盯着他手中那盏看似平凡无奇的灯笼。她周身的气息剧烈波动着,那悬浮的黑色冰针震颤不止,似乎下一秒就要暴射而出。
然而,最终,她周身的危险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黑色冰针重新化为普通雨水,落在地上。
“呵……”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深深看了一眼轿车方向,仿佛要将张断尘的样子刻印下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我亲爱的孩子们。”
说完,她撑着伞,优雅地转身,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画中的一滴浓墨,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迷蒙的雨夜深处,无影无踪。
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也随之彻底散去。
「掌灯人」静静站在原地,直到确认容栖真的离开,他才缓缓转过身,走到轿车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许墨尘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的脸,以及副驾驶座上,脸色依旧苍白,却明显放松下来的张断尘。
「掌灯人」的目光在张断尘身上停留片刻,看到他并无大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随即温声道:
“没事了。”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