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座被岁月浸透的档案馆。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锭和某种清心宁神的淡淡香氛。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木架,塞满了各式卷宗、线装古籍,以及一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奇异物什。
「掌灯人」正站在一张宽大的黄梨木书案后,背对着门口,仰头望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用古老丝线绣制的星图。丝线早已褪色,但星辰轨迹依旧隐约可辨。他左眼的暗金符文眼罩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平时更加幽邃。
许墨尘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知道,队长带回来的,绝不仅仅是暂时的安全。
良久,「掌灯人」缓缓转过身,将手中那盏从不离身的桐油灯笼轻轻放在书案上。灯笼里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投下温暖的光晕,驱散了房间一角的阴影。
“他的情况如何?”「掌灯人」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暂时稳定了。”许墨尘推了推眼镜,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专业,但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真实的担忧,“但只是强行压制。‘陨星’的反噬一次比一次猛烈,他的身体……就像一堵布满裂痕的墙,我每次修补,都只是在延缓它彻底崩塌的时间。”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掌灯人」:“队长,容栖称你为‘师兄’。”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需要答案的陈述。
「掌灯人」独眼的目光与许墨尘对视,没有回避。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温润的木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声音低沉,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她曾经是守夜人最耀眼的新星,代号‘启明’。我们曾并肩作战,都坚信能守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与光明。”
他的指尖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直到那次任务……为了从绝境中拯救同伴,她被迫与最初的‘源血’碎片融合。当她带着幸存者归来时,等待她的不是援手,而是……来自高层的‘净化’命令。他们视她为必须清除的‘污染源’。”
「掌灯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楚:“我试图阻止,但……失败了。她在那场清洗中失去了所有她救回来的同伴,自己也杀出重围,堕入黑暗。从那天起,‘启明’死了,‘巢穴’之主‘容栖’诞生了。”
许墨尘沉默地听着。这段被尘封的往事,解释了容栖对守夜人刻骨的仇恨,也让她那句“粉饰太平”的指控,显得格外沉重。
“她对断尘的执着,远超寻常。”许墨尘将话题拉回现实,“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强大的战力或敌人。”
「掌灯人」微微颔首,独眼中光芒深邃:“因为张断尘,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真正容纳‘源血’之力,而不被其彻底吞噬,甚至能反过来驾驭‘陨星’这等禁忌之物的……特例。在容栖眼中,他或许是她验证自身道路正确性的‘钥匙’,也是她向守夜人复仇的……终极兵器。”
他抬起独眼,看向许墨尘,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墨尘,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容栖不会放弃,而断尘的时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少。”
许墨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常规的治疗手段已经走到尽头。
“我明白了。”他沉声道,“关于利用‘诅咒’进行逆向平衡的方案,我会尽快完善理论模型。但是队长,这非常危险,无异于在悬崖边缘行走。”
「掌灯人」的目光落在灯笼稳定燃烧的火焰上,缓缓道:
“有时候,唯一的生路,恰恰藏在最深的绝望里。我们必须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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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巢穴”某处隐蔽的据点内,灯光被刻意调暗。容栖慵懒地靠在一张复古的天鹅绒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如血液般猩红的酒液,轻轻摇晃。
沈渊辞站在一旁,汇报着今晚的情况,包括「掌灯人」的突然介入。
容栖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唇角那抹笑意更深,也更冷。
“师兄还是老样子,总喜欢在最后关头,扮演力挽狂澜的角色。”她抿了一口酒液,猩红的色泽染上她的唇瓣,“可惜,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她放下酒杯,目光转向安静站在阴影里的谢如琢。
“如琢,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变更。我要你动用所有资源,去查清楚守夜人内部,所有关于‘源血’封印和早期实验的记载,尤其是……张断尘被‘陨星’认主前后的一切细节。”
谢如琢灰褐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颔首:“是。”
容栖又看向正在无聊地把玩着诅咒铃铛的叶蓁,以及一旁眼神中闪烁着研究狂热的顾临霜。
“叶蓁,临霜,你们配合如琢。我要知道,我那亲爱的师兄,到底在张断尘身上,埋了多少后手,又藏着多少……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墨黑的瞳孔中暗金流转。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我,很有耐心……等待我的孩子,认清所谓的‘守护’,是多么的脆弱和虚伪,最终……心甘情愿地,回到‘妈妈’的身边。”
黑暗中,她的低语如同最甜蜜的毒药,缓缓渗透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