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义勇什么也没说。
他没答应,但也没走。
他就那么站着,抱着手臂,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像一尊雕像,目光落在炭治郎身上。
炭治郎的心跳的飞快,他搞不懂学长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觉得,这至少比直接走掉要好。
他把这当成了一种默许,握紧竹刀,开始一个人笨拙的重复着挥刀的动作。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头发,手臂酸痛的快要抬不起来,但他不敢停。
他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感觉无处可躲。
不知道过了多久,富冈义勇终于动了。
他转身,拉开门,还是那句话都没说的离开了。
炭治郎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地板上,心里空落落的。
失败了吗?
第二天,炭治郎没敢再提“请指导我”的事,只是在训练结束后,照旧把便当递给了富冈义勇。
他想,就算不能得到指导,能每天让他吃上热乎的饭菜,也挺好的。
他像昨天一样,一个人留在道场加练。
正当他因为一个动作总是做不到位而有些烦躁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炭治郎一愣,回头就看到富冈义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还没等他开口问好,他的臀部侧上方,突然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是学长的竹刀。
炭治郎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他听到头顶传来富冈义勇那清冷又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收紧。”
炭治郎的脸“轰”一下就红了。
他……他刚刚被学长用竹刀……提醒了姿势?
从此,每天所有人走光后的道场,就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教学时间。
富冈义勇的话还是很少,指导全靠行动。
炭治郎的动作不到位,他不会开口骂,而是直接走上前。
他会站在炭治郎身后,整个胸膛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
炭治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与自己不同的微凉体温。
富冈义勇干燥的手掌握住他因为出汗而有些湿滑的手腕,调整他挥刀的角度。
“手腕,不要用力。”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气息吹的炭治郎耳朵痒痒的。
那声音好像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两人紧贴的身体,直接震动着他的耳膜。
炭治郎的重心不稳,他冰冷的指尖会毫不犹豫的划过他汗湿的腰侧,轻轻点一下。
“重心,放低。”
那指尖的冰凉和自己皮肤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每一次都让炭治郎忍不住战栗。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炭治郎能清晰的闻到富冈义勇身上的味道。
那股悲伤的底味还在,但被另一种味道包裹住了。
是一种平静的味道,干净,清冽,带着一点点水汽。
在这种平静的味道里,又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安心的气味。
这种复合的味道让炭治郎每次都脸红心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闻着那股味道,任由学长摆弄自己的身体。
炭治郎的进步很快。
短短几周,他从一个挥刀都费劲的新手,变成了能和老队员有来有回的水平。
这种变化,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尤其是那些老队员,他们发现了一件更让他们不舒服的事情。
富冈部长那双从不看任何人的眼睛,现在,总是不自觉的追随着那个叫灶门炭治郎的新生的身影。
无论是在集体训练时,还是在休息的间隙。
那目光很淡,却无法忽视。
终于,有几个老队员忍不住了。
这天下午的对练,三四个老队员以“指点新人”为借口,把炭治郎围在了中间。
“灶门,来,让我们看看部长都教了你什么。”其中一个人皮笑肉不笑的说。
话音刚落,几把竹刀就从不同方向攻了过来。
他们嘴上说着“对练”,招招却都下了狠手,角度很刁钻,摆明了是想让他当众出丑。
炭治郎还是个新人,一对一尚且勉强,更何况是面对几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围攻。
他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不停后退,呼吸越来越乱,动作也开始变形。
“就这点水平吗?看来部长的偏爱也没什么用啊。”讥讽的声音传进耳朵,炭治郎咬紧了牙。
就在他快要被一把挥向他肩膀的竹刀打中时,一道身影突然动了。
一直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富冈义勇,一步踏出。
他的动作很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锵!”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富冈义勇用自己的竹刀,准确的格开了所有攻向炭治郎的攻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了整个道场。
“到此为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脸色发白的老队员,然后说出了后半句。
“他的对手是我。”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的看着场中的富冈义勇。
富冈部长……那个从不与任何部员对练的部长,竟然……主动要当一个新生的对手?
那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队员,脸色惨白,握着竹刀的手都在抖,一个屁都不敢放。
炭治郎也愣住了,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不算宽阔但很可靠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
然而,富冈义勇并没有真的动手。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还处在震惊中的炭治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映着他有些狼狈的脸。
“呼吸,乱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瞬间点醒了炭治郎。
他想起了这几周以来,无数个只有他们两人的黄昏。
想起那只调整他手腕的手,那点在他腰侧的指尖,还有那句在耳边响起的“重心,放低”。
场边的嘈杂,前辈的恶意,身体的疼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炭治郎深吸一口气,重新稳住心神,握紧了竹刀。
他看着富冈义勇,目光里充满了战意。
他闻到了。
在学长身上那股平静的味道里,第一次,出现了一股类似骄傲的,清爽凛冽的气味。
那天晚上,炭治郎照例把便当递给富冈义勇。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富冈义勇却第一次开口了。
“明天。”
炭治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富冈义勇看着手里的便当,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眼,对上了炭治郎的视线。
“你的便当,我想吃玉子烧。”
这是他第一次,对炭治郎提出要求。
校际联赛开始了。
炭治郎像一匹黑马,凭着扎实的基础和一股拼劲,一路打进了决赛。
他和富冈义勇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训练时,富冈义勇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站姿,炭治郎就能立刻领会,修正自己的动作。
比赛间隙,炭治郎只要回头看一眼,就能从富冈义勇那平静的眼神里,获得安宁和力量。
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种默契,让整个剑道部的人都看傻了眼。
决赛前夜,炭治郎失眠了。
他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对手的比赛录像,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半夜爬起来,一个人跑到空无一人的道场,借着月光,一遍遍的挥刀,想把那种不安的情绪甩出去。
但他越练心越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我真的……能赢吗?”
就在这时,道场的门被轻轻拉开。
富冈义勇走了进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水,然后走过来,递到炭治郎面前。
水瓶是冰的,激得炭治郎打了个哆嗦。
他接过水,仰头灌了好几口。
富冈义勇也拿起自己的竹刀,站到他身边,就那么陪着他,在寂静的月光下,默默的挥刀,直到深夜。
没有一句“加油”,也没有一句“别紧张”。
但这种无声的陪伴,是很有力的安慰。
决赛的日子到了。
对手是去年的亚军,经验老到。
比赛一开始,炭治郎就陷入了苦战。
场馆里人声嘈杂,加油声,呐喊声,指导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一起,搅得炭治郎无法集中精神。
他被对方抓住一个破绽,狠狠的击中了手臂,竹刀都差点脱手。
不行,静不下来。
炭治郎咬着牙,大口喘着气,下意识的,他开始在嘈杂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找到了。
富冈义勇没有和教练、队员们站在一起,他独自一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都遮住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炭治郎的目光。
在炭治郎望过来的那一刻,富冈义勇抬起了手。
他没有呐喊,也没有做任何加油的手势。
他只是对着炭治郎,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懂的动作。
那是模仿水之呼吸拾壹之型“凪”的,一个静止的手势。
在他们无数个秘密训练的夜晚,富冈义勇曾告诉他,当心乱的时候,就去想“凪”。
那是风平浪静,绝对静止的境界。
看到那个手势的瞬间,炭治郎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对手的叫嚣,观众的呐喊,计分板上的数字,全都消失了。
他的心,平静下来。
在全场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炭治郎面对对手凌厉的进攻,不退反进,以后发制人的招式,干净利落的一击制胜。
“一本!”
裁判的声音响起。
赢了。
炭治郎赢了。
他没有去看计分板,也没有理会冲上来祝贺他的队友。
他第一时间,望向了那个角落。
穿过狂喜的人群,他清楚地看到,富冈义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
那一刻,炭治郎闻到了。
一股他从未在学长身上闻到过的,带着暖阳温度的,喜悦的味道。
富冈义勇毕业那天,天气很好,樱花开的到处都是。
炭治郎找遍了整个学校,最后,在他们第一次说话的那棵樱花树下,找到了他。
富冈义勇还是穿着那件拼接外套,安静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炭治郎鼓起了勇气,走到他面前,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他都想问的问题。
“学长,你的外套……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富冈义勇看着他,看着这个闯进自己世界,把一切都改变了的学弟。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炭治郎大脑一片空白的动作。
他脱下了自己那件从不离身的拼接外套,轻轻的,披在了炭治郎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进去。
外套很大,带着富冈义勇的体温,和炭治郎熟悉又安心的气味。
是平静的海面,是晒过的被子,是雨后的山风,现在,还多了一丝樱花的清甜。
炭治郎感觉自己像是被学长整个人拥抱住了。
他听到富冈义勇低下头,嘴唇几乎要擦过他的耳朵,声音很低,很轻,却很清晰。
“是很重要的人的遗物。”
“现在,也给你穿。”
炭治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和信任冲击的有些发懵,他甚至忘了该如何呼吸。
他听到富冈义勇用他那一贯清冷,却很清晰的声音继续说。
“我在全国大赛的顶点等你。”
“到时候,再把外套还给我。”
这不是命令,这是一个约定。
炭治郎裹紧了身上还带着学长体温的外套,那件外套对他来说,像是很珍贵的宝物。
他用力的点头,眼眶有点发热,脸上却绽放出比樱花还要明亮的笑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