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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仁江的那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撬开了白雅珍紧锁多年的心门。那扇门后面,不是温情,而是汹涌而出的、漆黑粘稠的过往。
她依旧没有回头,但蜷缩的身体微微松弛,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虚无的一点,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白雅珍“你知道….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太久,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她开始诉说,从那个被遗弃的童年,从在福利院里为了一块面包不得不学会的算计,从第一次意识到美貌可以成为武器时的惶恐与决绝……
她的话语起初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像决堤的洪水,无法阻挡。她诉说着如何像藤蔓一样,攀附一个又一个有用的人,如何精心策划每一次“偶遇”与“缘分”。她甚至提到了那几个曾经在圈内昙花一现,又迅速陨落的名字——她们挡了她的路,她便“借”了别人的手,轻轻将她们推开,甚至推进更深的深渊。她用最平淡的语气,描绘着那些不见血的厮杀,那些被她利用、伤害,最终弃如敝履的人们。
她将自己灵魂里最丑陋、最肮脏的角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这个爱她至深的男人面前。她在等待,等待他眼中的心疼化为惊骇,等待他温柔的拥抱变成推开她的力量。这是她最后的坦白,也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应有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震惊、恐惧甚至厌恶,都没有出现。
许仁江静静地听着,他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从一开始的涓涓细流,到后来无法抑制的、剧烈的哽咽。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宽阔的肩膀因为极致的悲痛而颤抖。
当白雅珍的声音终于停下,房间里只剩下他破碎的哭泣声。他猛地伸出双臂,再一次,更加用力地将她紧紧箍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许仁江“对不起…对不起…..”
许仁江“都是我的错….是我来得太晚了….如果我早点找到你,如果我能在所有伤害发生之前就保护你,你就不用一个人….一个人面对那些…对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饱含着无尽的心疼与悔恨。
他恨的不是她的不堪,而是造就了这不堪的、她所经历的一切;他恨的,是自己未能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成为她的光。
白雅珍僵硬地被他抱着,像一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毫无生机。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颈窝,灼烧着她的皮肤。他剧烈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一声声,敲打着她早已冰封的心湖。
在这一刻,在这令人窒息的拥抱和悔恨的哭诉中,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猛地照亮了她荒芜的内心——
她竟然……不受控制地幻想,如果当年,在她第一次被人推倒在地上,在她第一次因为饥饿而偷窃被抓住,在她第一次面对潜规则的无助时刻……如果那个时候,许仁江就在她身边,用这样毫无保留的、带着哭腔的坚定拥抱她,对她说“别怕,有我在”,她的人生,会不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这个幻想只存在了一瞬,却比任何真实的温暖都让她感到刺痛。它提醒着她,她原本或许,也配拥有另一种人生,一种不需要如此肮脏也能活下去的人生。
但这幻想太过奢侈,也太过残忍。她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在这片刻虚假的温暖与真实的痛楚中,继续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