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雷霆立约
宗人府的夜,夜风带着一股寒意。院角的腊梅在寒风中瑟缩,疏影横斜映在窗纸上,与远处传来的更梆声交织,透着几分肃杀与寂寥。我刚用过按规制供应的晚膳,一碗粳米粥配着半斤熟肉,顿顿都一样,我吐槽了,六品官才这饮食待遇?老仆收拾碗筷退下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叩门声,又是满语暗号“雅尔哈”,宗人府夜间传递密信的暗语能不能换个?不怕别人早就清楚了……
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身而入,是刘步蟾留在京城的故旧张德胜。他面色凝重,将一封封蜡的密信塞进我手中,压低声音道:“苏大人,刘管带连夜托人递来的急报,张之洞、左宗棠旧部等主战派大臣已联名上书,恳请太后以海防为重,拨款强军!”我指尖摩挲着粗糙的信封,纸张上还带着旅途的寒意,却藏着滚烫的希望。拆开密信,刘步蟾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满是焦灼与期盼,末尾一句“北洋存亡,系于君身”,重若千钧,压得我心口微颤。
夜深人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动静。青禾裹着厚厚的棉衣,俏生生立在月光下,双丫髻上的白绒花沾了霜雪,冻得鼻尖通红。她见我出来,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木盒,低声道:“大人,这是您前些日子托张德胜先生转交的西洋照片,说是从海外商号重金购得的日军舰艇详图,我已按您的吩咐,通过光绪帝近侍递入宫中。”木盒打开,几张黑白照片静静躺着,吉野号锋利的舰艏、高挂的旭日旗、密布的炮管,在月光下清晰可辨,比文字描述更具冲击力。“我还按您之前标注的笔记,在照片背面补了舰艇参数,光绪帝看后必会深信不疑。”青禾眼中闪着光,指尖因寒冷微微发抖,却藏不住那份倔强与坚定——她只当这些照片,是我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军事情报。
这一夜,京城的灯火未熄。翁彦在翰林院彻夜未眠,挑灯撰写奏疏,引用普鲁士海军改革、英国特拉法尔加海战等西方案例,逐条反驳保守派“海防无用论”;陈墨则伏案写下《欧洲舰艇购置与改造计划书》,从克虏伯造船厂的铁甲舰报价,到新式火炮加装的技术方案,再到每一笔经费的预算明细,密密麻麻写满了十数页宣纸,连德国工程师月薪300马克折合白银90两的薪酬标准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力求无懈可击。天刚蒙蒙亮,这份带着墨香的计划书便通过翁彦递到了光绪帝手中。
光绪帝早已见过日军舰艇照片,再翻看详实的计划书,心中震动不已。他当即捧着照片与计划书赶往颐和园,力劝慈禧:“皇阿玛,苏锐所言非虚!日军舰艇之先进,远超我军,若再不拨款强军,海疆一旦失守,京城危矣!”慈禧看着照片上日军舰艇的雄姿,又翻阅着计划书上精准的数据,沉默良久,指尖转动佛珠的速度愈发急促——那是她内心动摇的信号。
次日午时,传旨太监的尖细嗓音划破宗人府的宁静:“太后有旨,宣苏锐、陈墨、翁彦即刻入宫!”我整理好六品官服,跟着太监穿过层层宫墙,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节点上。紫禁城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飞檐上的瑞兽沉默矗立,见证着无数王朝兴衰,此刻也正注视着这场关乎大清海疆命运的博弈。
养心殿内,气氛庄严肃穆。慈禧端坐于宝座之上,明黄色龙凤袍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流转,神色虽依旧威严,却少了几分昨日的怒意。光绪帝侍立一旁,眼神中带着期盼。陈墨与翁彦躬身立于阶下,大气不敢出。我快步上前,行三跪九叩之礼:“臣苏锐,叩见太后,太后圣安!”
“起来吧。”慈禧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苏锐,昨日光绪帝将照片与计划书呈给朕看了,你且说实话,若给你经费,你能在多久之内组建一支可与日军抗衡的舰队?”
我起身抬头,目光坚定地迎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回太后,半年!臣愿亲赴欧洲购舰,复刻定远级铁甲舰,加装新式火炮,确保舰艇性能超越日军主力舰!陈墨先生精通西洋舰船技术,可全程协助技术把关,翁彦大人留京统筹协调,臣定不辱使命!”
慈禧尚未开口,阶下一名保守派大臣已快步出列,躬身奏道:“太后明鉴!苏锐此言过于荒唐!欧洲远隔重洋,购舰耗资巨万且耗时甚久,半年之内绝无可能成事!何况我军现有舰队足以自保,何必劳民伤财远赴海外?臣恳请太后三思,切勿被此子蛊惑!”话音刚落,又有数名大臣纷纷附和,言辞间满是质疑与反对,殿内瞬间陷入争论之中。
我心中一紧,知道这是保守派最后的阻挠。生死关头,我再次激活“言灵威慑”金手指,猛地抬头直视慈禧,集中精神将信念倾注于目光之中,声音骤然变得沉稳有力,穿透殿内的嘈杂:“太后!臣所言绝非虚言!日军舰艇近年更新换代,火力与航速均已远超我军,现有舰队虽有铁甲之躯,却难敌敌军锋芒!若再迟疑,待日军兵临城下,悔之晚矣!”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慈禧,一字一句道:“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半年之内必带新舰归来!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凌迟之刑!且购舰经费取自内帑,不扰民生,建成之后可保海疆百年无虞,此乃长治久安之策,太后岂能因旁人几句谗言便放弃?”
这股无形的威慑力再次起效,慈禧握着佛珠的手猛地一紧,眼神中的犹豫渐渐消散。她冷冷扫视着阶下争执的大臣,沉声道:“都住口!此事朕自有决断!”殿内瞬间恢复寂静,只听得见窗外寒风呼啸。
良久,慈禧终于拍板,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罢了,朕准你所请!内帑拨款三千万两,由你全权负责购舰事宜,半年之内,必须带新舰队归来!逾期未归,以欺君之罪论处,凌迟处死!”
“臣领旨!谢太后恩典!”我双膝跪地,高声谢恩,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三千万两白银,半年时间,这沉甸甸的承诺背后,是大清海疆的未来,是万千将士的性命。
慈禧抬手示意我起身,目光扫过阶下的王德全,沉声道:“传朕旨意,封苏锐为北洋水师副总统带,协理全军事务,节制新购舰队。”顿了顿,她话锋一转,“派王德全随他前往欧洲,负责监军,赐你密折专奏令牌,每日记录其一行起居言行,随时奏报动向,不得有误!若有半点隐瞒,定不饶你!”
王德全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领命,双手接过慈禧所赐的鎏金令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眼神中却藏着阴鸷:“臣遵旨!必不负太后所托,严密监察苏大人一行!”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拿出一本空白册页,提笔在首页写下“苏锐一行起居注”,显然是要即刻开始记录,监视之举毫不掩饰。我心中清楚,他是慈禧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此行欧洲必定少不了刁难与掣肘,但此刻能争取到经费和购舰权,已是天大的胜利,其他的阻碍,只能见招拆招。
翁彦见状,连忙上前躬身道:“太后,臣愿留在京城,为苏大人传递朝堂消息,协调各方关系,确保购舰事宜不受保守派阻挠,为新舰队组建扫清障碍!”
慈禧点头应允:“准了,你办事谨慎,朕放心。”
旨意宣读完毕,我正准备再次谢恩,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殿外侍卫身后走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奴婢青禾,愿随苏大人前往欧洲!奴婢略通笔墨,能为大人整理文书、记录数据,照料起居饮食,绝不给大人添麻烦!”
话音未落,沈兰也紧随其后跪下,声音温婉却坚定:“太后,奴婢沈兰,愿同往欧洲!军中医护紧缺,欧洲西医救护技术先进,奴婢可在途中潜心学习,为日后战场救伤做准备,还能协助青禾姑娘照料大人与将士们的健康!”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两位少女竟有如此勇气,敢远赴重洋。慈禧打量着她们,目测我的金手指能力还未退,青禾眼神坚定,沈兰温婉沉静,两人虽身着素衣,却难掩那份不屈的韧劲。她沉吟片刻,点头道:“准了,你们随他去吧,好生伺候,若有异动,朕唯你们是问!”
“谢太后恩典!”青禾与沈兰喜出望外,连忙磕头谢恩,起身时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激动与期盼。
我再次双膝跪地,接过明黄色的懿旨,高高举起,声音铿锵有力:“臣苏锐接旨!若半年之内未能组建新舰队归来,甘受凌迟之刑!若舰队建成后不能御敌保疆,臣提头来见!此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领旨出宫时,阳光正好,洒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上,暖意融融。翁彦握着我的手,语气恳切:“苏大人,此行欧洲凶险,不仅要应对日军间谍的阻挠,还要提防朝堂保守派的暗算,务必保重!京城之事有我,定不会让你后顾之忧!”陈墨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大人放心,欧洲造船厂的人脉我已联络妥当,定能以最优价格购得先进舰艇!”
青禾与沈兰跟在身后,提着简单的行囊,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王德全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一旁,手中紧攥着密折令牌与起居注册页,时不时低头记录几句,神色倨傲,活像一只盯梢的鹰隼。
返回威海卫的路上,我已开始筹划行程。陈墨负责联络德国克虏伯造船厂与英国阿姆斯特朗造船厂,敲定舰艇型号与交付时间;青禾与沈兰一边整理行装物资,一边跟着船上的西洋传教士学习基础德语与英语;我则与刘步蟾书信往来,敲定舰队交接事宜,并严令加强威海卫港口的安保,提防日军间谍偷袭。
三日后,威海卫港口旌旗猎猎,人声鼎沸。定远舰鸣响礼炮,三声巨响震彻云霄,既是送行,也是北洋水师不屈的呐喊。我身着北洋水师副总统带制服,金扣与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站在前往欧洲的商船甲板上,身后是青禾、陈墨、沈兰,还有一脸不耐却仍在低头记录起居注的王德全。
甲板上,水兵们列队送行,眼神中满是期盼与不舍。刘步蟾站在码头岸边,身形魁梧,目光坚定,朝着我们用力挥手——他肩上扛着北洋水师的重担,等着我们带新舰队归来。翁彦也特意从京城赶来送行,远远地比出一个“保重”的手势。
海风猎猎,吹动着胸前的黄龙旗,也吹散了离别的愁绪。我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心中热血沸腾。就在商船缓缓驶离港口时,我的目光掠过远处海面,一艘不起眼的灰色商船正悄然跟随,船舷上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山口雄一!他果然接到了指令,要尾随我们前往欧洲,伺机阻挠购舰计划。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早有防备。这场欧洲之行,注定不会平静,间谍的暗杀、保守派的暗算、日军的阻挠,都将是我们要面对的挑战。
“等着我,北洋水师;等着我,大清!”我心中默念,目光望向欧洲的方向,那里有先进的舰艇,有救国的希望,“这一次,我必带胜利归来,让黄龙旗在黄海之上扬威四海,让甲午之殇不再重演!”
商船劈开碧波,朝着遥远的欧洲驶去,身后是渐渐模糊的威海卫港口,身前是未知的征程与改写历史的机遇。海风吹拂着我的衣角,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着不屈的信念。远处的灰色商船如影随形,却挡不住我前行的脚步——这场关乎民族存亡的博弈,从这一刻起,正式拉开了序幕。历史的齿轮,正在我的脚下,缓缓转向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