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许家一个远房表亲嫁女儿，婚宴设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许翰山和周婧带着两个女儿一同出席。

宴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许知暖如鱼得水，周旋在各方亲戚之间，笑容甜美，应对得体。许知微则依旧安静，跟在父母身后，必要时应酬几句，大部分时间沉默。

一位喝得有点高的姑婆，拉着许知暖的手，嗓门洪亮：“暖暖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又懂事，比你那个姐姐强多了！看她那冷冰冰的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哦！”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几个亲戚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许知微。

许知微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睫垂了下去。

许知暖脸上的笑容淡了。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依旧带着笑，声音却清晰了不少：“姑婆，您喝多了。我姐姐只是不喜欢热闹，她成绩好，能力强，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得多。”

那姑婆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哎哟，暖暖还护上姐姐了……”

周婧赶紧打圆场，把话题岔开。

许知微抬起眼，看向许知暖。许知暖却已经转过身，又和另一个亲戚说笑起来，仿佛刚才那句维护只是随口一提。宴席过半，许知暖觉得闷，想到露台透透气。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夜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她没想到，露台上已经有人了。

许知微背对着她，倚在栏杆上，望着楼下城市的璀璨灯火。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单薄的礼服裙摆微微晃动，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寂。

许知暖脚步顿住，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

许知微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轻声开口，声音融在风里，几乎听不见：“刚才，谢谢你。”

许知暖走到她身边，也靠在栏杆上。“谢什么？”她装作不明白，“我说的是事实。”

许知微转过头看她。酒店的灯光在她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你知道谢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门隔绝，露台上只有风声。

“其实，”许知微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许知暖愕然转头：“羡慕我？羡慕我什么？”羡慕她有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还是羡慕她需要拼命表现才能得到父亲的一点关注？

许知微的目光依旧落在远方：“羡慕你……很容易就能让别人喜欢你。”

许知暖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会从许知微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个永远冷静、永远优秀、仿佛不需要任何人认可的许知微，竟然会……

“那你呢？”许知暖下意识地问，“你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你吗？”

许知微沉默了很久，久到许知暖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在乎过。”她终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发现，没用。”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许知暖心口。她忽然想起那些关于许知微母亲的风言风语，想起父亲偶尔看向许知微时那种复杂难辨的眼神，想起周婧那永远得体却从不达眼底的笑容。

她好像……从未真正试着去理解过许知微那身冷漠盔甲之下，藏着什么。

夜风吹得有些凉，许知暖搓了搓手臂。

一件带着体温的、柔软的织物轻轻披在了她肩上。是许知微一直搭在臂弯里的那条薄披肩。

许知暖猛地抬头。

许知微已经转开了视线，耳根在夜色和远处灯光的映照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进去吧，外面冷。”

她说完，率先转身，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

许知暖站在原地，肩上披肩残留的、属于许知微的体温和淡淡香气将她包裹。她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内的清瘦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酸酸胀胀的，有种陌生的柔软。

她好像，真的踩到那条解冻的河了。

而且，好像并不想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