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3

那个带着海风咸湿和朝阳温度的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表面的涟漪散去后，深处的震荡却久久不息。

回程的大巴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依旧是喧嚣的，但许知暖却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一个无声的泡泡里。她靠着车窗，假装闭目养神，感官却全部聚焦在斜前方那个座位上。

许知微坐得笔直，依旧戴着耳机，侧脸对着窗外，仿佛与世隔绝。但许知暖清晰地记得，几分钟前，她们一前一后从礁石滩走回别墅，混入陆续起床的同学中时，许知微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是如何不易察觉地擦过了她的手背。

像羽毛划过，留下细微的、持续不断的战栗。

回到许家别墅，那股无形的张力并未消散，反而在熟悉的、充满过往对峙痕迹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清晰而磨人。

晚餐时，周婧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去海边玩得怎么样？看你们好像都挺累的。”

许知暖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挺好的呀！玩得可疯了，是吧，姐姐？”她转头看向许知微，眼神里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挑衅和试探。

许知微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对上许知暖的视线，语气平淡无波：“嗯。有点累。”

许翰山没在意这些小细节，随口问起考试成绩和暑期安排。话题被顺利引开，但餐桌下，许知暖的脚尖，却轻轻碰了碰对面许知微的鞋尖。

许知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耳根却慢慢爬上一抹浅红。

许知暖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有彼此知晓的、隐秘的触碰和反应，像一种危险的游戏，让她心跳加速，又甘之如饴。

晚上，许知暖洗完澡，穿着睡裙，湿着头发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屏幕上是和朋友的聊天界面，内容却完全没过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外的动静上。

脚步声。是佣人？还是……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许知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屏住呼吸。

脚步声又响起了，渐行渐远。是去书房的方向。

她松了口气，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扔开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半干的头发。明明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几步之遥，却感觉比在礁石滩上看日出时还要遥远。她翻身下床，赤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寂静。犹豫了很久，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房门。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书房的门缝下透出一点光亮。

胆小鬼。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许知微，还是骂自己。正准备关门，视线却瞥见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很小的、透明密封袋。

里面装着几颗五颜六色的贝壳和小石头，在走廊壁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袋口用便签纸封着，上面是熟悉的、凌厉的字迹：

「礁石滩捡的。」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许知暖一把将密封袋抓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却让掌心瞬间变得滚烫。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低头看着手里那袋小小的、粗糙的“礼物”。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碳酸饮料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酸软的气泡。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依旧是“冰块脸”的聊天窗口，手指飞快地打字。

「丑死了。」

发送。

几乎是在下一秒，屏幕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许知暖紧紧盯着屏幕，心跳如擂鼓。

几秒后，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那还我。」

简单的三个字，隔着屏幕，许知暖却仿佛能看到许知微打下这句话时，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和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笑意。

她抱着手机，慢慢地滑坐在地毯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轻轻耸动，笑得眼眶都有些发酸。

原来，踩碎冰层后，不是坠入河底。

是跌进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的、秘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