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像缠人的丝,沾在衣摆上便浸得人心头发沉。
沈墨寒立在醉仙楼的飞檐下,指尖捻着半片被雨打落的桐叶,指腹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方才他循着官差的尸身追到此处,剑尖的寒意在雨气里凝了层薄霜——那些人死得干净,眉心的血洞细如针尖,是他刻在骨血里的剑招。
“十年不见,寒剑公子的手还是这么稳。”
声音从身后的廊柱后漫出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沈墨寒的背瞬间绷紧,握剑的指节泛了白。他太熟悉这声音了,熟悉到每个深夜里,都会梦到这声音裹着血,在青云派的尸山血海里问他“墨寒,你信我吗”。
陆长风从阴影里走出来时,红衣沾了雨,像被揉皱的霞。他比十年前高了些,眼角添了道浅疤,笑起来时却还是当年那个会把烤好的野兔塞给沈墨寒的大师兄。只是他手里的剑换了,赤红的剑身缠着火纹,晃得沈墨寒眼疼。
“是你杀了他们。”沈墨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寒渊剑的剑尖却缓缓抬了起来,直指陆长风的咽喉。
陆长风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凑,让那冰冷的剑刃贴上自己的皮肤:“官差要拿我去领赏,我总不能伸脖子等砍。”他垂眼盯着沈墨寒的手,“倒是你,这十年追杀我的时候,手也这么稳?”
沈墨寒的剑颤了一下。十年里他踏遍江湖,听到“血手修罗”的名号就追,每次都只差一步——有时是翻下山崖时被藤蔓绊住,有时是追进密林时踩中陷阱,他总以为是自己运气差,直到此刻看见陆长风眼底的细碎笑意,才忽然明白,是这人根本没想逃。
“为什么不解释?”沈墨寒的喉结滚了滚,“当年青云派的事,不是你做的。”
这话出口,陆长风的笑僵了。他偏过头,避开沈墨寒的目光,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解释什么?师父的剑是我拔的,师弟师妹的尸身是我埋的,他们看见的‘凶手’,本来就是我。”
“你在替谁顶罪?”沈墨寒逼近一步,剑刃压得更紧,“是二师兄陈玄?我查到他当年和魔教有私通的书信。”
陆长风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他忽然抬手攥住寒渊剑的剑身,掌心立刻渗出血来:“沈墨寒,别查了。”他抬眼时,眼底的光碎得像雨,“当年师父要拿青云派三百条人命换武林盟主的位置,陈玄是魔教的人,我杀他是为了护着你——可这些话,说出来谁信?”
沈墨寒的指尖彻底凉了。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月圆夜,自己从山下回来时,陆长风正把他往柴房里塞,塞了个沾着血的荷包在他怀里:“墨寒,躲好,等天亮了就走,别回头。”那时他只当是陆长风疯了,直到后来在荷包里翻出师父与魔教教主的密信,才明白那血里裹着的不是杀意,是护着他的命。
“我信。”沈墨寒忽然松了手,寒渊剑“当啷”落在地上。他伸手去碰陆长风的掌心,指尖刚触到温热的血,就被对方猛地攥住了手腕。
陆长风的力气大得吓人,把他按在廊柱上时,呼吸里裹着雨气和血腥味:“你信?那你这十年追杀我、毁我据点、在武林大会上指着我骂‘魔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信我?”
沈墨寒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却没挣:“我怕我信了,就舍不得杀你了。”他抬眼望着陆长风,眼底的红丝缠得像江南的雨,“陆长风,我这十年没一天不想你,想你烤的野兔,想你教我练剑时递过来的帕子,想你塞荷包时沾在我袖子上的血——可我只能盯着‘血手修罗’的名号,才能撑着自己不疯。”
陆长风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沈墨寒的眼睛,那眼里的情绪太烫,烫得他指尖都在抖。十年里他听过无数人骂他、杀他,唯独没听过沈墨寒说一句软话,此刻这人红着眼眶说“没一天不想你”,倒像是把他这十年的苦都揉碎了,泡在蜜里。
“傻子。”陆长风骂了一句,声音却哑得厉害。他低头碰了碰沈墨寒的唇,雨丝落在两人的脸上,混着血的味道,竟甜得发慌。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马蹄声。陈玄的声音裹着冷笑撞进来:“陆长风,你藏得够深啊——连寒剑公子都被你骗了?”
陆长风瞬间松开沈墨寒,赤焰剑已经握在手里。他把沈墨寒往身后一推,红衣在雨里扬起来时,像团烧起来的火:“带着密信走,去青云山的密室,那里有我这些年攒的证据。”
“我不走。”沈墨寒捡起寒渊剑,剑尖重新凝了霜,“十年前你护着我,这次换我。”
陆长风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里终于没了那些缠人的苦:“好啊,那就一起。”
两人并肩站在飞檐下时,雨忽然大了。陈玄带着官差和魔教弟子围上来,刀光剑影里,沈墨寒听见陆长风在他耳边说:“墨寒,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回青云山,给你烤野兔。”
沈墨寒的剑刺穿一个魔教弟子的胸口时,轻轻“嗯”了一声。他想起十年前的柴房,陆长风蹲在门外说“墨寒,等我”,如今这人就站在他身边,剑影缠着锋,像他们缠了十年的命。
而街对面的巷子里,一道黑影正盯着他们,指尖划过袖中的密函——函上写着“待陆沈二人联手,即可引朝廷大军围剿”,落款是当朝太子的印
雨还在下,裹着江南的丝,缠得这江湖的天,要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