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管理局那间纯白色的接待室里。
眼前穿着标准制服、面容模糊的引导员，用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宣告：“轮回者时砚，第75次人生回溯体验结束。结局判定：失败。能量结算中……”
失败。
这个词像一把钝锈的钥匙，又一次拧紧了他早已麻木的心脏。他甚至没有去看眼前浮现的那面光屏上，关于“许今安——死亡年龄：22岁，死因：意外坠楼”的冰冷字眼。
75次了。
从最初的崩溃嘶吼，到后来的沉默麻木，再到现在……他心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投下再多的巨石，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申请进行第76次轮回。”时砚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引导员程序化地确认：“任务目标不变：改变关键人物许今安的原定命运，达成‘幸福一生’结局。警告，您的灵魂能量已低于安全阈值，此次轮回若失败，将可能面临……”
“我知道。”时砚打断他，抬起眼，那双曾经清亮的眸子，如今沉淀着无数个无人知晓的黄昏与黎明，“开始吧。”
“如您所愿。第76次人生回溯，启动。”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时空在他周围扭曲、破碎，又重组。
……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推车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时砚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市医院熙攘的走廊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以及手中拎着的一袋新鲜水果。记忆精准回笼——这是高二的某个下午，许今安因为打篮球扭伤了脚踝，他翘了最后一节课赶来。
就是今天。 在最初的、未被干涉的第一世，他就是在这个黄昏，这个走廊，第一次对许今安说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我喜欢你”，然后得到了一个温和却疏离的拒绝。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错位。
时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属于75次失败积累下的疲惫与焦躁。他不能急，不能再犯错。
他凭着刻入灵魂的记忆，走到那间病房门口。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病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方块。少年靠在病床上，左脚踝打着绷带，微微蹙着眉看向窗外。光线勾勒着他柔软的发梢和精致的侧脸轮廓，安静得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油画。
许今安。
时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与钝痛蔓延开。每一次见到这个鲜活的他，都像是在提醒时砚，他曾经失去过多少次。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许今安转过头来。看到时砚，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时砚？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清朗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像山涧敲击卵石的清泉。
时砚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担心同学的朋友一样自然，他举了举手中的水果：“听说你英勇负伤了，来看看我们班的篮球明星。”
他走过去，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少取笑我。”许今安耳朵微红，摸了摸鼻子，“就是不小心踩空了而已。”
时砚在他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脚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还好，没伤到骨头，就是韧带拉伤，休息一两周就能好。”许今安答道，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太敢与时砚对视。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在最初的那一世，他就是在这段沉默后，冲动地表了白。
这一次，时砚没有。
他只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很自然地问道：“要喝水吗？我看你嘴唇有点干。”
许今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点点头：“……谢谢。”
时砚起身去接温水，动作流畅。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带着些许困惑，一直跟随着他。
看，只是一个微小的改变。 他没有说出那句注定被拒绝的话，没有让气氛变得尴尬。他们现在依然是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
时砚将水杯递过去，许今安接过时，指尖有瞬间的轻微触碰。
一瞬间，许今安的手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杯中的水晃出细微的涟漪。他飞快地抬眸看了时砚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一种莫名的眷恋？
但下一秒，他就低下头，小口喝着水，恢复了正常。
时砚的心，却因那短暂的一瞥，猛地一跳。
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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