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懒散地坐在那张从女鬼护士手里“借”来的木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满是灰尘的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值班室里静得瘆人，唯有角落里那个七窍流血的女鬼护士还在微微颤抖，牙齿打着颤，发出极其细微的咯咯声。
窗外的黑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涌动着如同有生命一般。
远处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不知何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沉的死寂，就连灯管接触不良的滋滋声也诡异地停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的寒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如无形的冰水，一点点渗透进骨髓。
“环境真不咋地啊。”楚辞叹了一口气，那神态就像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对员工宿舍条件表示不满，“采光为零，通风全靠鬼喘气，湿度超标百分之三百。差评。”
他话音刚落，脑海中冰冷的电子音突兀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检测到异常行为模式。玩家楚辞，你的行为已引起系统关注。】
【警告：请遵守游戏规则，保持对‘幽冥’的基本敬畏。】
“敬畏？”楚辞挑了挑眉，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冥冥中可能存在的“系统”方向，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很敬畏啊。你看，我都没拆了这椅子当柴火，毕竟可能是古董呢？”
系统：【……】
那冰冷的沉默，似乎比之前的警告更富含情绪。
就在这时，值班室虚掩的门缝外传来了一阵新的声音。
不是呜咽，不是哭泣，也不是嘶啸，而是脚步声。
清晰的脚步声，皮鞋硬底敲击在走廊冰冷的瓷砖上，发出“哒……哒……哒……”的规律声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板的节奏感，由远及近。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比任何怪异的嚎叫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因为它太正常了，正常得与这鬼地方格格不入，反而透出极致的诡异。
角落里的女鬼护士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里去，连那标志性的血泪都吓得缩了回去，只剩下满脸惊恐。
楚辞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无聊的游客终于等来了下一个景点项目。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
门把手无声地转动了半圈。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
外面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却沾染着大片深褐色污渍的白色医生袍，脸上戴着巨大的鸟嘴面具，那喙部尖锐弯曲，反射着幽冷的光。面具的眼部是两块深色圆形玻璃，看不清后面的眼神。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医疗器械，只是垂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身材高大，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腐烂组织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警告：遭遇副本精英BOSS——“瘟疫医生”。该单位具有高度攻击性及规则判定能力，请玩家谨慎应对。】
系统的提示音及时响起，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瘟疫医生？”楚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门口的鸟嘴怪人，目光尤其在那个标志性的面具上停留了片刻，“造型挺考究，复古范儿。就是这味儿……啧，你们医院都不搞搞个人卫生的吗？医患关系紧张是不是就从这开始的？”
“瘟疫医生”没有任何回应，那鸟嘴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楚辞，落在他身下的椅子上，又扫了一眼角落里抖成筛糠的女鬼护士。
他抬起了一只手，那手戴着手套，同样沾满污渍。
手指没有指向楚辞，而是指向了楚辞屁股下面的椅子。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离开……我的……位置。”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这条走廊，这个值班室，乃至整个病院，都归他管辖。
楚辞没动，反而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二郎腿也翘了起来。
“你的位置？”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这环境下显得格外晃眼，“写你名了？房产证拿出来看看？或者，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不？”
“瘟疫医生”的动作顿住了，鸟嘴面具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他掌管这片区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东西”。
规则的力量开始在他周身凝聚，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墙壁上渗出黑色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更浓郁的腐臭。
那是他的领域，他的规则——在这间值班室，违逆“医生”的指令，将受到侵蚀与诅咒。
然而，楚辞像是完全没感觉到那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精神崩溃的规则压迫。他抬手挠了挠下巴，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位护士小姐先来的，我算是从她手里合法承租。你要收位置，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实在不行，咱们竞个价？”他说完指了指角落里的女鬼护士。
女鬼护士：“！！！”她疯狂摇头，恨不得把自己当场蒸发掉。
“瘟疫医生”似乎被这胡搅蛮缠彻底激怒了。
他不再废话，那抬起的手掌猛地握紧！
嗡——！
无形的规则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楚辞，要将他连同那张椅子一起碾碎、侵蚀！
然而就在那力量即将触碰到楚辞的瞬间，他忽然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身前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轻轻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那汹涌而来的规则潮汐，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在距离楚辞身体还有半尺的地方轰然溃散！
如同海浪拍击在礁石上，粉身碎骨，只留下一圈圈紊乱的能量涟漪向四周扩散，吹动了楚辞额前的碎发，也吹得角落里的女鬼护士魂体一阵剧烈波动。
“瘟疫医生”猛地后退了半步，鸟嘴面具下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类似倒抽冷气的声音。他那深色玻璃后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规则……无效？
楚辞放下手指，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门口陷入呆滞的“精英BOSS”。
“看来你的‘规则’，不太行啊。”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口僵立不动的“瘟疫医生”，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菜市场跟人商量价格。
“这样吧，我看你也是个领导，估计有点权限。咱们打个商量。”
楚辞在“瘟疫医生”面前站定，无视对方周身再次开始凝聚的、却明显带上几分迟疑的阴冷气息，伸出了两根手指。
“第一，你这身行头味道太大了，严重影响本院……呃，本副本的居住体验。想办法处理一下，或者换个香薰？”
“第二，”楚辞的笑容越发灿烂，“我看你这管理能力有待提高，手下员工业务不精，精神状态也不稳定。不如……我来给你当个临时顾问？帮你整顿整顿风气？”
“瘟疫医生”：“……”
鸟嘴面具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楚辞仿佛没看到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拍了拍“瘟疫医生”那坚硬冰冷的肩膀，手套上的污渍让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放心，不白干。管吃管住就行，工资嘛……就用你们这里的‘积分’或者‘道具’结算？怎么样，考虑一下？”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跟我干，保证比你现在有前途。至少……”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对方僵直的身体，“不用天天戴着这么个憋屈的面具，对吧？”
值班室内外，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诡异的寂静。
只有楚辞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系统提示音，这次彻底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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