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次被强行缝合,拖回这具熟悉的躯壳。肖远睁开眼,天花板的纹路如同刻入骨髓的诅咒。十七次的惨死,十八次被獠牙撕裂的终结,已将他的神经锤炼成一种诡异的合金——冰冷、脆弱,却又带着一丝濒临断裂的韧性。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翻身下床。床边,女孩依旧站在那里,捧着水杯,甜美的笑容和试探的眼神如期而至。但这一次,肖远连将她视为“空气”的念头都省略了,他的目光穿透了她,仿佛她本身就是一片虚无,径直走向房门。
“哥,要出去吗?”丝线般的声音缠绕过来。
肖远置若罔闻,拧动门把,开门,迈出。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哥哥!你好好工作啊!妹妹在家里等你!”魔鬼的送行紧随其后。
肖远的脚步甚至连顿都未曾一顿。舌尖残留的幻痛提醒着他,任何回应都是开启死亡的闸门。他径直走向楼梯转角,心里计算着时间、地点。
果然,那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身影再次出现,焦躁地站在楼道口,手里攥着外卖袋,眉头紧锁。
肖远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肋骨,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按照预定的路线,低着头,朝着外卖员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定,没有丝毫偏离。他不再试图躲避,也不再准备回答。
就在他即将与外卖员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投来的、带着询问意味的视线。肖远没有抬头,没有对视,脚步不停。
下一秒——
一股刺骨的冰寒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不是物理上的碰撞,而是仿佛穿过了一道极寒的、由怨念凝结而成的虚影。寒意深入骨髓,冻得他四肢百骸几乎瞬间僵直,牙齿不受控制地想要打颤。肖远死死咬住牙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凭借着一股近乎自残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身体的自然反应,脚步甚至没有因此产生明显的踉跄。他维持着之前的步频和方向,如同一个真正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感觉到的盲人,继续向前。
他能感觉到,那束冰冷的目光钉在自己的背影上,带着一丝疑惑,但最终,没有那声致命的“你看得见我!”响起。
第一步,成功了。
肖远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股寒意,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走向电梯上。他按下下行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转身,面对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楼道转角那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刹那,他包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轿厢内的寂静。
肖远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胖子”的名字。他划开接听。
“远哥!你他妈在哪儿呢?!”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焦虑,“公司炸锅了!周扒皮在会议室里掀桌子了!给你打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他妈的急疯了!我想帮你请个假,结果被周琴那老娘们逮住一顿喷,还他妈扣了我这个月奖金!我……”
胖子语无伦次地抱怨着,肖远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听到电话那头背景音里隐约的嘈杂。
“……远哥,你赶紧……”胖子的声音突然顿住,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夹杂着几声女人尖锐的惊呼。
“怎么了?”肖远沉声问。
胖子的声音变得极其惊惶,压低了音量,语速飞快:“卧槽!不知道怎么回事……周经理……周琴她……她刚才还在骂人,突然……突然就……消失了!就在我眼前!人没了!”
话音未落,通话骤然中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肖远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漫长的等待音,一遍,两遍……最终,被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取代:“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周琴消失了?胖子那边也出事了?
一股比刚才穿过外卖员虚影时更深的寒意沿着肖远的脊椎爬升。循环的异常,开始扩散了?不再仅仅局限于他和“妹妹”以及门口的怪物?
还没等他想明白,头顶的电梯灯光猛地闪烁起来,发出“滋啦滋啦”的接触不良的声音。明灭不定的光线将肖远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紧接着,所有的白光在几次剧烈的闪烁后,“啪”的一声,彻底转变为一种不祥的、粘稠的血红色!整个电梯轿厢被笼罩在一片血红的光晕中,如同浸没在血池里。
肖远猛地抬头看向楼层显示器。
屏幕上,原本清晰显示着的“18”层数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拨动,开始毫无逻辑地疯狂跳动,最后定格,然后——开始下降!
不是正常的逐层递减,是跳跃式的,瞬间从18变成了10,然后是5,3,1!
电梯并没有在1层停止,也没有开门。显示器的数字在短暂的“1”之后,猛地一跳,变成了一个绝不应该存在的数字:
-19
负十九层!
电梯运行时的微弱嗡鸣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轿厢内死寂一片,只有血红色的灯光无声地倾泻着。肖远感到电梯正在以一种失重般的速度,朝着那未知的、深不见底的“-19层”坠落下去。
他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站在一片血红的死寂中,面对着显示屏上那个仿佛通往地狱的楼层数字。
门的獠牙似乎暂时避开了,但电梯,正将他拖向一个更深、更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