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书房暗语
苏清秋沿着抄手游廊往父亲的书房走去，廊下红梅开得正盛，寒香沁脾。上一世她总爱在此驻足，看落梅如雪，如今再看，只觉那艳色里藏着几分不祥的预兆——就像苏家后来的鲜血，染红了半个京城。
“步子沉些，别像个惊弓之鸟。”阿晚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提点，“你是相府嫡女，气概要足。”
苏清秋默默调整了呼吸，脚步果然沉稳了些。她如今的身份，是最好的屏障，也是最锋利的武器，不能露半分怯弱。
书房外，贴身小厮见她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小姐。”
“父亲在里面吗？”苏清秋轻声问，声音里听不出多余情绪。
“相爷正在批阅公文，吩咐过不让人打扰，不过小姐您来，小的这就去通报。”小厮说着就要推门。
“不必了。”苏清秋抬手拦住他，“我就在外面等，父亲忙完了自会知晓。”
她知道父亲的性子，批阅公文时最不喜被打扰，若是贸然进去，反倒容易惹他心烦，正事也难开口。
站在廊下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苏相拿着一卷文书走出来，见女儿站在梅树下，愣了一下，随即温和笑道：“清秋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
“谢父亲关心，已经好多了。”苏清秋上前福了福身，抬头时，目光落在父亲鬓角尚未染霜的发丝上，心头一酸。上一世父亲被构陷时，不过四十余岁，却已是满头白发，狱中受尽折磨，最后……
她连忙压下翻涌的情绪，柔声说：“女儿有些话想跟父亲说，不知父亲此刻有空吗？”
苏相见她神色郑重，不似平日撒娇，便点了点头：“进来吧。”
书房内暖意融融，燃着上好的檀香。苏相坐下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有什么事？”
苏清秋坐下，手指轻轻绞着衣袖，脑中飞速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直接说太子萧景渊是豺狼，说苏家未来会遭灭门之祸？父亲定会以为她烧坏了脑子。
“父亲，”她定了定神，避开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昨日我卧病在床时，恍惚听到下人议论，说东宫最近动作频频，似乎在暗中联络些朝臣？”
苏相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抬眼看向女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听谁说的？这些朝堂之事，不是你们闺阁女儿该操心的。”
“女儿也是偶然听到，不敢多问。”苏清秋垂下眼睑，语气却带着刻意为之的担忧，“只是……女儿前几日看书，看到一句‘外戚擅权，国之危矣’，突然就想起太子殿下如今势头正盛，朝中不少官员都依附于他，连带着……苏家似乎也与东宫走得颇近。”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萧景渊拉拢朝臣的事，又隐晦地提醒父亲，苏家与东宫过从甚密并非好事。上一世，父亲正是因为不愿依附东宫，才被萧景渊视作眼中钉，最终痛下杀手。
苏相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何尝不知萧景渊的野心？只是太子是储君，明面上总要维持和睦，没想到女儿竟能察觉到这些暗流。
“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苏相沉声说，语气却不如刚才那般轻松，“朝堂局势复杂，不是你能揣度的。安分守己做好你分内的事即可。”
“父亲教训的是。”苏清秋没有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应道，“女儿自然不懂朝堂大事，只是……女儿昨夜做了个噩梦。”
她抬眼看向苏相，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梦见家里起了大火，到处都是浓烟，女儿找不到父亲，也找不到母亲和兄长，只觉得好害怕……”
说着，她声音微微发颤，眼角泛起一丝湿润。这并非全是装的，那烈火焚家的场景，本就是她刻入骨髓的噩梦。
苏相看着女儿发白的小脸，心中一软。他素来疼爱这个嫡女，见她吓得这般模样，哪还忍心斥责？
“不过是个梦罢了，别怕。”苏相放缓了语气，“有父亲在，定会护得你们周全。”
“女儿信父亲。”苏清秋吸了吸鼻子，趁热打铁道，“可女儿总觉得不安。父亲常说‘防患于未然’，梦里的大火虽假，可若是平日里多些防备，是不是就……就不会出事了？”
她没有明说防备谁，只用“防备”二字，将所有的暗示都藏了进去。
苏相沉默了。
女儿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湖里激起了圈圈涟漪。他不是没有察觉萧景渊的狼子野心，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应对之法。如今被女儿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点醒，倒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你说的是，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苏相缓缓开口，语气深沉了许多，“父亲知道了，会留意的。”
苏清秋心中一喜。父亲虽未明说，但能说出这话，便是听进了她的提醒。
“多谢父亲。”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相爷，表小姐来了，说给您送些刚做的点心。”
苏清秋和阿晚的意识同时一凛。
苏婉儿？她怎么来了？
“让她进来吧。”苏相随口道。
很快，苏婉儿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姑父，您忙完了吗？婉儿做了些芙蓉糕，想着姑父批阅公文辛苦，送来给您垫垫肚子。”
她说着，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苏清秋，见她也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清秋表姐也在呀，正好，这芙蓉糕你也爱吃，一起尝尝？”
苏清秋看着她这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心中冷笑。上一世苏婉儿就是这样，借着送点心、问安的由头，在父亲面前刷足了好感，让父亲也觉得她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对她几乎没有防备。
“不了，我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已经吃过点心了。”苏清秋淡淡道，“父亲，若是没别的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她不想和苏婉儿在这里虚与委蛇，免得节外生枝。
“去吧，好好歇着，别再胡思乱想了。”苏相挥了挥手。
苏清秋福了福身，转身走出书房。经过苏婉儿身边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苏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而苏清秋的眼神，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走出书房很远，阿晚的声音才在脑海里响起：“这苏婉儿，倒是比你会钻营。刚在你这儿吃了瘪，转头就去讨好你父亲了。”
“无妨。”苏清秋语气平静，“父亲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今日我种下的这颗种子，总会发芽的。”
她抬头望向天边，寒云密布，似有风雪欲来。
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住家人，还要将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一一揪出来，让他们在阳光下，无所遁形。而苏婉儿，不过是她复仇路上，第一个要拔掉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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