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与铁片

第二天，西墙三段的臭味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林逸干活格外卖力，甚至主动包揽了最靠近墙根、最危险的区域清理工作。张魁看在眼里，对这个勤快又机灵的小子印象更好了几分，中午分发黑饼时，竟然额外多给了他半块。

“多吃点，攒点力气。”张魁言简意赅。

林逸愣了一下，接过那半块黑饼，心头微微一暖。在这冷酷的世界里，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也显得格外珍贵。“谢谢张队长。”

他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小心地揣进怀里。这是他的“启动资金”之一。

下午收工比往常稍早一些，夕阳的余晖还能照亮棚户区泥泞的小路。林逸没有回窝棚，他揣着那半块黑饼和用破布仔细包好的几颗最完整的地穴鼠门牙，朝着记忆中棚户区里那个自发形成的、简陋的“集市”走去。

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和熙攘的人群。这里没有内城商铺的规整，只有喧嚣、杂乱和一股浓郁的、混合了体味、劣质食物和不明物品的气味。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不绝于耳。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发霉的谷物、不知名的兽肉干、到锈迹斑斑的工具、磨损严重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奇形怪状、不知用途的“奇物”。

林逸深吸一口气，挤进了人流。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金属，哪怕只是一块锋利的铁片。

他在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停下，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透着市侩。

“老板，这个怎么换？”林逸拿起一小块边缘有些卷刃、锈蚀不算太严重的铁片问道。

老板瞥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黑饼，或者等值的肉干。”

林逸心里一沉。两个黑饼是他一天的口粮！“太贵了，这铁片都快不能用了。”他试着还价，“半个黑饼加这个，”他拿出包着一颗地穴鼠门牙的布包，“地穴鼠的牙，磨一磨很锋利。”

老板嗤笑一声：“地穴鼠牙？那玩意儿遍地都是，顶多算个添头。一个半黑饼，不能再少了！”

林逸摇摇头，放下铁片离开。他继续在集市里穿梭，问了好几个摊位，价格都大同小异。金属武器，哪怕是残次品，在这里也是硬通货。

怀里那半块黑饼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一种无力感悄然爬上心头，但他很快将其压下。不能急，一定有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角落，那里蹲着一个头发花白、正在默默打磨着什么的老者。他面前铺着一块脏布，上面摆放着几件小巧但打磨得颇为精细的骨针、骨锥，还有……几片形状不规则，但边缘被打磨得寒光闪闪的铁片！

那些铁片大小不一，看起来像是从某些更大器物上精心敲下来的边角料。

林逸心中一动，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没有先看铁片，而是拿起一枚打磨得极其光滑、顶端还钻了小孔的骨针，由衷赞道：“老伯，您的手艺真好。”

老者抬起头，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清澈而平静。他看了看林逸，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枚骨针，微微点头：“混口饭吃。”

“这铁片……”林逸拿起其中最小的一片，只有巴掌长，两指宽，但异常厚重，边缘薄而锋利，显然花费了打磨者不少心血。

“那是我用废的柴刀刀头重新锻打的，料子好，够硬。”老者语气平淡，“换三个黑饼，或者……等值的东西。”

三个黑饼！林逸嘴角抽了抽，这比之前的报价还黑！但他能感觉到，这片铁片的质量远超之前看到的那些。

他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还价，而是将怀里那包着五颗地穴鼠门牙的布包拿出来，摊开在老者的面前。牙齿颗颗完整，尖端锐利。

“老伯，我用这个，加上这半块黑饼，换您这片铁片，行吗？”林逸的语气很诚恳，“我知道不够，但这牙磨好了做锥子或者箭头都不错。我急需一件防身的东西，昨晚地穴鼠……”

老者看了看那几颗品相不错的鼠牙，又看了看林逸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疲惫和眼中那份真诚的渴望，沉默了片刻。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拈起一颗鼠牙仔细看了看。

“打磨这铁片，费了我三天功夫。”老者缓缓开口，“你的东西，不值这个价。”

林逸的心沉了下去。

但老者话锋一转：“不过……看你小子不像那些油滑的。这样吧，鼠牙我收下，黑饼你拿走。你帮我个忙，那边有一堆我捡来的废料，你帮我搬到后面的棚子里，这片铁片，就归你了。”

林逸顺着老者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小堆混杂着石块和金属碎块的垃圾，分量不轻。

“成交！”林逸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能用力气换到东西，对他来说是最划算的买卖。

他挽起袖子，开始一趟趟地搬运那些沉重、硌手的废料。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的肌肉因为昨天的劳累和今天的超负荷而酸胀发抖，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埋头苦干。

老者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当最后一捧废料被搬进棚子，林逸几乎要虚脱，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老者拿起那片寒光闪闪的铁片，又找了一根粗细合适的坚韧木棍和一小段皮绳，熟练地将铁片牢牢绑在木棍一端，做成了一柄简陋却致命的短矛。

“拿去吧。”老者将短矛递给他。

林逸接过短矛，入手沉甸甸的，粗糙的木柄硌着手心，但那锋利的铁质矛头却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他紧紧握住，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力量延伸。

“多谢老伯！”他郑重地道谢。

老者摆摆手，重新蹲下，继续打磨他的骨器，不再看他。

林逸拿着短矛，揣好那救命的半块黑饼，转身离开了集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的短矛在余晖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虽然疲惫，虽然依旧前路未卜，但握着这件真正的武器，他心中那份因为无力而产生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