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鉴死了，留下一笔不小的遗产，以及一个15岁的男孩。
继承手续走得很快，周寂很顺利的获得的那份遗产，以及那个少年。那个遗嘱后面附加上的少年。
21岁的周寂从容不迫的接受了父亲的死亡，并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他们本就没有过多的交情，也本身就没有过多的父子情分在身上。
若是准确的说，是在6岁之后，周明鉴背叛母亲之后。那份情意就早已死在了那天。
周寂不明白这个背叛者怎么会这么轻松的死去，也不明白他的死怎么就会牵连到自己来，他们明明已经十几年没再联系过了。
不是说好了不再来往了吗？
为什么到死了还要来找自己？
为什么要将自己和那女人生下的孩子留给他照顾？
难道他那留下的遗产是一笔抚养费吗？抚养他的儿子吗？
他真是到死了也阴魂不散，见不得自己过一点好……
周寂按亮了灯，将那份显过少行李搬进了自己的出租屋里。
他动作干净利索，甚至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一旁站着的林蕴。只是自顾自的搬着东西，像是只尽够自己的义务一样。
这就导致林蕴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口，心理踌躇不前，根本不好意思进去，也只好好默默打量着这个小出租房。
这座小屋实在是有些简陋，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它。
它的墙壁有些斑驳掉漆了，窗户的玻璃也不那么透亮，上面还沾着一些擦不掉的灰尘。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家具也都显得十分陈旧，没有什么装饰，整个空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林蕴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神无助的看着地面。
明明前几天，他还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和爸爸开开心心的浇花、画画、做游戏……
可，现在他为什么要跟着这个男人来到这么破旧的小屋。
林蕴百思不得其解，有些委屈的蜷缩着手指。
‘爸爸难道把我卖给他了吗？爸爸难道开始嫌弃我了？不想要我吗？’林蕴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段话。
想象着前几天看到的电视剧情节：一个父亲嫌弃自己女儿身体上的缺陷，偷偷将她骗到人贩子所在车上，卖掉了。
‘难道爸爸不想要我了吗？他是不是也嫌弃我不会说话还听不见呀？’林蕴暗了暗眸子，有些无助的往后退了一步，鼻尖泛着酸意。
面对着这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男人，林蕴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直被困在笼子里，而困着他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林蕴埋头不禁抱紧了手中Jellycat的花耳朵邦尼兔……
“你不进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行李都搬到了屋子里，周寂才淡淡问了他一句。
是真正意义上的只问了一句。
但林蕴听不见，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邦尼兔雪白的绒毛。
周寂皱了皱眉，他的发丝隐在的顶灯下，泛着淡淡的金。
“……”
“你不进来的话，我就关门了。”周寂蹙眉，有些不满的盯着他卷翘起的发尾。
还是没回。
林蕴感受到头顶的光暗了，便抬头与周寂对上了目光。
说实话，周寂的眼神很锐利。盯着林蕴的时候，特别吓人。
“进来，你听不懂吗？”
周寂咬牙吐出这句话，拉着林蕴的手臂进门，随后快速的关上了门。
小屋占地面积不算很大，仅有60平方米左右。但要容纳下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林蕴背着包，局促的站在客厅中央。紧张的扣着肩带。
而周寂，再把他拉进房间以后就坐在了沙发上玩起了手机，连看都不带看林蕴一眼，好像把他当做不存在一样。
‘我该怎么办？爸爸你去哪了啊？’林蕴焦躁不安的想着。
他半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臊红了脸。
他不知道怎么跟沙发上的男人沟通，他说不了话，是个哑巴。
而林蕴唯一能表达的就是：写便条。
可他不敢，在客厅里站了很久，就当他以为自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方才半蹲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包中的空白笔记本，将小兔子乖乖的放到小包的夹层中。
他的动静很大，惹的周寂偏过头来看他在干嘛。
只见他拿出一支笔，刷刷几笔写下一句：
你好，哥哥。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不能与你正常交流，刚刚让你心烦，我很抱歉……但我想请问你一下，知道我爸爸去哪了吗？
林蕴轻叹了口气，将笔夹在本中，重新背起书包。
但另一个难题出现了：怎么给他看呢？
林蕴皱紧眉头，捏着本子的边缘。
‘一鼓作气好了’他想着，小心翼翼的拿着本子走到周寂一旁。
周寂：？
这动作很难让周寂再假装看不见他了，他只能抬头，看着走到自己一旁的林蕴。
“什么事？”
周寂又抛出了问题，这是林蕴来小屋后的第三个问题。
但林蕴还是不说话，只呆呆的将本子递给周寂。
“……”
周寂缓缓地伸出手，接过那本子，目光落在本子上的那句话。
“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
这几个字在他的眼前逐渐放大，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这句话，仿佛能透过这简单的几个字看到写下它们的人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无奈。
那一瞬间，周寂的思维完全被这句话所占据。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天生残疾人，因为人类自有的同情心，会把那仅有的一份怨恨转化为同情……
周寂心很软，软的一塌糊涂。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样，只有那双眼睛还在紧紧地盯着本子上的字。
‘聋哑人吗？’周寂有些愣住了，刚刚脑海中纷乱的埋怨和不满都在这一刻消散了些许，不觉中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他抬眸，看着15岁的少年局促不安的神情，陷入恍惚。
是个聋哑人。
难怪他，什么话也不说。
周寂下意识的想回答他，但仔细一想想，对他说话他也是听不到的。
于是，他也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
嗯，好。我明白了。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他只让你跟我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不忙了再来接你。
他将本子又递了回去。
周寂撒了个谎，他没有告诉林蕴，周明鉴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认为对于一个15岁的少年，这无疑又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至少在周寂那个年纪是的。
林蕴原本哀伤的神气变了，有一点满足的意味。
他又写下一句：真的吗？爸爸没有不要我是吗？我要跟哥哥你住一段时间是吗？
周寂看了一眼点头。
男孩显得有点兴奋，眼中满是对父亲的眷恋。这更让周寂相信，没告诉他真正的消息是件好事……
天色渐黑，连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夜幕吞噬，大地被黑暗笼罩。
周寂站起身，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碟。
期间他有意避开Miss Alison（那只耳内莓果的邦尼兔）的位置，以免撞倒她。
厨房的灯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周寂站在洗碗池前，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碗，正准备清洗。
这个洗碗池非常拥挤，它的一旁堆满了各种厨房用品，让人感觉有些局促。
而且它的高度也很矮，周寂不得不弯下腰才能够到水池底部，这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周寂将碗放入水池中，打开水龙头，水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挤了一些洗洁精在碗里，然后用洗碗布开始擦拭碗的内壁和外壁……
林蕴坐在餐桌上有些无聊，他抬头看了眼周寂，随后抱起一旁的Miss Alison。
‘Miss Alison，我们要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房间了！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的？’
林蕴好似会与这只兔子对白一样，轻轻晃了晃小兔。
‘你也很期待吗？那太好了！’
林蕴抱了抱Miss Alison，带着她去看周寂卧室旁边的小房间。
这原本是一间周寂堆放杂物的小次卧，但现在人要来住在这个房间里。他就在前几天把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了。
现在只有空空的床垫子和一个床支架板。
‘哦，Miss Alison你也认为这是个差劲的房间吗？又小又光秃秃的……’
他一边比划着Miss Alison的动作，一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过分小的房间里，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房间也太小了吧？我家的小桑拿房都差不多这么大呢！’
他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四周。
这房间实在是太狭窄了，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小小的衣柜和一张小书桌外，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他想象着自己住在这样的房间里，会不会被挤得喘不过气来呢？
‘这真的可以住人吗？’他喃喃想着道，‘感觉连转身都困难啊！’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居住条件实在是太糟糕了……
周寂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掀开疲倦的眼皮看了眼餐桌。
没人。
连着Miss Alison也不见了踪影。
周寂懒得去管，现在他只想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不想工作和什么别的。
但老天好像非要和他作对，周寂刚一抬脚，林蕴就露出了头。
他抱着那只邦尼兔，瘪着嘴走到周寂一旁。
周寂懒得理他，转弯就想走。
却又被他拦下。
林蕴比划着什么，周寂看不懂但他知道那是手语。
他从没学过，嫌麻烦。
“看—不—懂。”
周寂开始学着一字一顿的说法，为了让林蕴能更好的理解他所说的意思。
林蕴则一脸茫然地盯着周寂的嘴唇，努力想要理解他说的话。然而，尽管周寂已经说话的动作如此之慢，林蕴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他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暗暗叫苦。
周寂一句话说完后，林蕴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他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到了客厅里的小沙发上。
林蕴迅速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然后坐下来，准备用写字的方式与周寂交流。
周寂不耐烦了，咋舌看着他。
终于，他写好拿过来了。
‘我今天晚上要睡在哪里呢？那一个的房间好像没有收拾。’
什么声音在周寂脑中响了一下。
他才想起来，那几天太忙了，只收拾了房间，忘记要铺床铺了。
要给他收拾床铺。
周寂把本子还给他，点了点头。
林蕴眼睛亮了亮，他先跟着周寂去自己的行李箱里，拿自己要用的那套床上四件套，才重新回到次卧。
周寂打开灯，看着这许久未用的房间，有些前几天打扫未净的小绒毛在空气中弥漫。
他开始动手整理床铺，把旧床单换下来，又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换上。林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小心翼翼地过来帮忙。
他轻手轻脚地拿起枕头套，笨拙地想要套上枕头，却怎么也弄不好。
周寂看他那着急又认真的模样，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去将他手中的枕套拿过来。
等床铺收拾好，周寂直起身子，拍了拍林蕴的肩膀，用手指了指床，示意他今晚就睡这儿。
林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中满是感激。
周寂别过头，无视了他这个笑容。
他真的很困。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睁不开，看不清。大脑昏沉沉的，什么事都想不太清。
周寂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踩了一层棉花。
他疲惫的像块肉泥，狠狠的甩在床上时，只觉得舒爽。
他想这几天他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
为了周明鉴的那点破事，忙前忙后的脚不沾地。
死讯、尸体、遗嘱、继承、工作、照顾。
好累。
周寂翻了个身，半闭着眼看着床单……
另一边的林蕴，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Miss Alison就坐在他旁边看着。
‘我真的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没有家里房间大……而且这里一点也不温馨，你也不喜欢是吗，Miss Alison？’
他正扒拉着行李箱里的玩偶、与装饰品，试图让整个房间看的舒适一点。
一只星星夜灯被他扒了出来，这还是爸爸在他15岁生日时送的。
他说：“若是某一天爸爸不在你身边陪着你了，但你又很想我，那就把这个星星夜灯看成我。
因为我不在的时候，也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看着我们小蕴的。”
林蕴小心翼翼的将它拿好，放在那张小书桌上。
星星夜灯是浅黄色的，下方没有托盘没有撑着，像是一只小型无提手的灯笼。
既可以平稳的放在桌子上，也可以抱在怀里把玩。
之后，林蕴又从箱子里翻出几张照片，都是他和周明鉴的合影。
他把照片摆在桌上，看着照片里爸爸温暖的笑容，眼眶不禁有些泛红。他真的好想爸爸。
‘Miss Alison，爸爸在那边也会很想我的对吧？’
脑海中，她似乎轻声回了句：‘是。’
房间里的灯按灭了，林蕴抱着Miss Alison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合眼。
其实——
这一天也不算差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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