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小组风波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般泼洒在图书馆的落地窗上，将木质书桌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方格。许月抱着《教育心理学》刚坐下，就看见路遇月端着两杯冰美式朝她走来。少年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腕间银色腕表折射着细碎的光斑。

“正好碰见你。”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许月面前，指尖掠过杯壁凝滞的水珠，“下周要交的课程论文很难，我组了个学习小组，你也来？”

许月接过咖啡时触到他冰凉的指尖，抬头撞进他镜片后深邃的瞳孔。周围几个女生偷偷举起手机拍照，她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路神亲自邀约，这也太幸运了吧？”

学习小组首次活动定在周五正午。当许月走进研讨室时，发现原本宽敞的房间竟坐满了人。路遇月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听见门响抬眸看她一眼，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空位。对面坐着路望月，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转着钢笔，看见许月进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今天我们主要讨论建构主义教学理论的应用。”路遇月合上电脑，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先请每位同学分享阅读笔记。”

金融系的女生刚开口念了几句书上的定义，路遇月突然打断：“这里有个误区，建构主义强调知识的主动性建构，而不是被动接受……”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引经据典间随手画出思维导图，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整洁的衬衫下摆。

许月低头记笔记时，感觉身侧投来灼热的目光。余光瞥见路遇月正在翻阅她的笔记本，指尖划过她工整的字迹：“你的批注很有见地，特别是关于最近发展区的这部分。”他说话时喷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让她耳尖发烫。

讨论进行到一半时，不知是谁提起了高中时期的趣事。路遇月忽然轻笑一声，摩挲着下巴似不经意道：“说到趣事，你们知道吗？望月高一那年数学月考，居然趴在试卷上睡着了。”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监考老师以为他在装睡，走近一看才发现真的打起了呼噜，口水把选择题答案都洇花了。”

满室哄笑中，许月看见路望月的脸瞬间涨红。少年攥紧手中的钢笔，笔杆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哥！你非要在这种场合揭我短吗？”

路遇月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只是陈述事实，毕竟真实案例最能加深理解不是么？”他翻开笔记本某页，指节敲击着一行手写备注，“就像这里写的——认知冲突是促进深度学习的关键要素。”

路望月眼眶泛红，抓起桌上的《教育学原理》就要往地上砸。许月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用力之大让他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她直视着路遇月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鸦羽般的眉峰蹙起，用眼神清晰地传递出“适可而止”的警告。

空气凝固成胶着的琥珀。路遇月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移开视线继续讲解下一个知识点。但他握笔的手背青筋凸起，泄露出被压抑的情绪。

散场后，许月收拾书包时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路望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羞辱我？那些事情我都告诉你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正因为是你弟弟，才更要让你明白社会的残酷。”路遇月的声音冷硬如铁，“如果连这点嘲讽都承受不住，将来怎么面对职场上的明枪暗箭？”

许月背着书包站在走廊拐角，看着阳光将兄弟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路望月垂着头踢飞石子，碎石滚过水泥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她想起路遇月白天在她笔记本上写的那句话：“教育的本质是唤醒而非塑造”，此刻却觉得这话格外讽刺。

第二天清晨，许月在宿舍楼下遇见眼睛红肿的路望月。少年把热豆浆塞进她手里，指尖还带着晨露的凉意：“谢谢你昨天拦住我，不然我真要把书摔坏了。”他扯了扯歪掉的校服领带，试图挤出个笑容，“其实我都知道，哥他是想逼着我成长……”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路遇月从车窗探出头，西装革履的模样与校园格格不入：“上来，带你去见个人。”他目光扫过弟弟泛青的眼睑，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你也一起来。”

车上弥漫着车载香薰的雪松味。路遇月指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影：“父亲当年创业时，被人当面撕毁合同扔进垃圾桶。现在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他提前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后视镜里，他与路望月的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错开。

许月坐在中间，感觉左右两侧的温度截然不同。左边是路遇月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右边是路望月球衣上残留的洗衣液清香。她想起昨晚看到的监控录像——路遇月在所有人离开后，独自返回研讨室修改了她的论文提纲，用红笔逐句批注的痕迹几乎覆盖整页。

“到了。”路遇月突然出声，解开安全带时西装下摆扬起锐利的弧度。许月抬头看向车窗外，发现竟是市特殊教育学校。校长办公室门口挂着照片，穿中山装的老人抱着智力障碍儿童微笑，正是路父年轻时的模样。

“每周六来这里做志愿教学。”路遇月整理着带来的教具，“你们负责协助孩子们完成手工课。”他蹲下身帮自闭症男孩系鞋带，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在他发梢镀上金边，那一刻许月恍惚看见他眼底流转的温柔。

路望月蹲在另一个孩子身边，耐心地教他叠纸飞机。小男孩突然伸手扯乱他的头发，他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看，这样是不是更酷？”阳光穿透他蓬松的刘海，在额角投下跳动的光斑。

返程途中，兄弟俩并肩坐在后排。路望月脑袋靠在兄长肩上打盹，路遇月脱下外套盖住他裸露的膝盖。许月望着他们交错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尖锐的棱角都在慢慢融化。

当晚，许月收到路遇月发来的邮件。附件是修改后的论文框架，新增了“特殊教育中的差异化教学”章节。正文只有一句话：“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署名处画着小小的月亮图标，与路望月微信头像如出一辙。

她打开窗台的台灯，暖黄的光晕里飘着细小的尘埃。远处传来篮球场的喧闹声，两个身影正在暮色中追逐跳跃。许月摸着论文封面上路遇月苍劲有力的字迹，第一次觉得“优秀”这个词，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