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来第二天,沈清辞刚用过早膳,周管家就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本的账房先生。
“王妃,”周管家态度比上次恭敬了不少,“王爷吩咐了,说既然王妃已熟悉了几日,从今日起,府里的内务账目,就交由王妃过目掌管。”
沈清辞愣了一下。把管家权交给她?这么快?前世直到她死,她都碰不到王府核心事务的边儿。萧景珩这又是什么路数?试探?还是……真的信她?
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她让春桃接过账本,对周管家说:“知道了。账本先放我这儿,我看看再说。府里一应日常用度,还照旧例支取,有事我自会找你。”
“是,奴才明白。”周管家躬身退下。
人一走,沈清辞看着桌上那厚厚几大本账册,有点头疼。靖王府产业众多,田庄、铺子、俸禄、赏赐,进项出项繁杂。这可不是轻松活儿。
但她清楚,这也是在王府立足的关键。管好了,下人自然服气;管不好,或者出了纰漏,那“立威”就成了笑话。
她静下心来,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慢慢翻看。数字密密麻麻,她看得仔细,不时用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下几笔。
春桃在一旁小声说:“小姐,王爷把这麽重要的事交给您,是不是……”
“别多想。”沈清辞头也没抬,“做好分内事就行。”
她看得入神,没留意时间。快到晌午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少女娇俏的嗓音:
“王嫂!王嫂在吗?我来看你啦!”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就像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她生得明眸皓齿,眉眼间和萧景珩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全然不同,活泼灵动,带着一股被娇养出来的天真烂漫。
沈清辞认出,这是萧景珩一母同胞的妹妹,昭阳公主。前世她与这位小公主几乎没什么交集,只记得她后来嫁去了边关,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昭阳公主一点不见外,跑到沈清辞面前,好奇地打量:“你就是王兄新娶的王嫂?真好看!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沈清辞放下账本,起身微笑:“公主怎么来了?快请坐。春桃,上茶。”
“在宫里闷死了,听说王兄娶了新妇,我求了母后好久才准我出宫来看看!”昭阳公主自顾自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沈清辞,“王嫂,你跟我王兄是怎么认识的呀?他那个闷葫芦,怎么会答应娶亲的?是不是皇伯伯逼他的?”
一连串问题像珠子似的砸过来,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
沈清辞被问得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昭阳,休得胡闹。”
萧景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扫过昭阳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王兄!”昭阳公主吐了吐舌头,跑过去拉住萧景珩的袖子,“我来看看王嫂嘛!你凶什么!”
萧景珩由她拉着,目光转向沈清辞,看到她手边的账本:“在看账?”
“是。”沈清辞点头,“刚看了些大概。”
“看得懂?”他问得直接。
沈清辞沉吟一下,谨慎回答:“账目清晰,只是有些旧例,还需向周管家请教。”
萧景珩走到桌边,随手拿起她刚才记东西的纸看了看。上面不是简单的誊抄,而是将几处较大的支出和进项做了归类,旁边还打了小小的问号。
他眼神微动,放下纸:“有不明白的,问周管家,或直接来问本王。”
昭阳公主看看萧景珩,又看看沈清辞,忽然笑嘻嘻地说:“王兄,你对王嫂说话好生硬啊!母后说了,要对妻子温柔些!”
萧景珩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瞪了昭阳一眼:“多嘴。”
沈清辞也有些窘迫。
昭阳却不怕,转而拉住沈清辞的手:“王嫂,你别怕他!他就是这样,脸冷心热!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告诉母后去!”
沈清辞被这小姑娘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只能干巴巴地笑了笑:“公主说笑了,王爷……待我很好。”
这时,午膳摆了上来。萧景珩自然地留了下来,昭阳公主也嚷嚷着要一起用膳。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昭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宫里的趣事,问沈清辞娘家的事。萧景珩大部分时间沉默用餐,只在昭阳说得太过离谱时,出声纠正一句。
沈清辞话不多,主要是听。她发现,萧景珩对这个妹妹,确实不同。那份冷硬在昭阳面前,会软化不少。
用过膳,昭阳公主被宫人催着回宫了。临走前还拉着沈清辞的手说:“王嫂,我下次再来看你!你要带我逛园子!”
送走昭阳,屋里又剩下沈清辞和萧景珩两人。
沉默片刻,萧景珩开口:“昭阳被母后宠坏了,性子跳脱,她的话,你不必太在意。”
沈清辞低声道:“公主天真烂漫,很可爱。”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也离开了。
沈清辞看着满桌的杯盘,又看了看那堆账本,心里那团迷雾好像散开了一点点。至少,通过昭阳,她窥见了萧景珩不那么冰冷的一面。还有这管家权……是机会,也是考验。
她重新坐回桌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账本。这一次,看得更加仔细。
她得尽快把这份“考验”拿下。在这王府里,她不能只靠萧景珩那点捉摸不定的“维护”,得有自己的立身。
好的,我们接着第5章的情节,继续书写沈清辞在王府中逐步站稳脚跟,以及与萧景珩之间微妙关系的变化。
沈清辞连着几天都埋首在账本里。
靖王府的产业盘根错节,远超她的想象。除了明面上的田庄、铺面,还有些看似不起眼,实则利润丰厚的进项,比如城外的几处炭窑和砖窑。而出项更是繁杂,府中几百号人的月例嚼用,各处的维护打点,人情往来,林林总总。
她看得仔细,不光看数字,也看规矩。哪些是定例,哪些是活络开支。她发现,有些开销名目模糊,经手人总是那几位管事嬷嬷的亲戚。还有几处田庄的收成,年景好时不见增,年景差时却总喊亏空。
这些猫腻,前世她懵懂不知,现在却看得分明。水至清则无鱼,她没想着一上来就掀桌子,但心里得有一本明账。
这天,她正核对一项采买绸缎的支出,发现价格比市价高出近三成,且采买的布料质地普通。她将这一项单独记下,准备寻机会问问周管家。
傍晚时分,萧景珩竟又来了她院里。这几日,他偶尔会过来用晚膳,依旧话不多,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迫人。有时会问问账目看得如何,有时就只是沉默吃饭。
今日他进来时,脸色似乎比平日更沉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清辞起身相迎,吩咐人摆饭。
席间无言。快吃完时,萧景珩忽然开口:“三日后,安国公府老夫人做寿,你随本王去一趟。”
安国公府?沈清辞执筷的手微微一顿。安国公是朝中勋贵,与靖王府素无深交,但面子上的往来必不可少。更重要的是,安国公夫人是皇后的表妹。
“是,王爷。”她应下,“贺礼……是按旧例准备,还是王爷另有示下?”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能想到贺礼这一层有些意外。“库房里有尊白玉观音,品相不错,你看着再配些合适的寿礼,一并备下。”
“臣妾明白了。”
用过膳,萧景珩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沈清辞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心里琢磨着安国公府寿宴的事。这种场合,各方人马汇聚,最是容易生事。
“账目看得如何?”他忽然问,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沉。
沈清辞斟酌了一下词句:“大致理顺了。只是有几处小疑问,本想明日请教周管家。”
“哦?什么疑问?”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沈清辞便将自己发现的那项绸缎采买价高质次的事情说了,语气平缓,只陈述事实,未加任何臆测。
萧景珩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负责采买的是李嬷嬷,她是皇后娘娘当年指进府的人。”
只这一句,沈清辞就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贪墨,更牵扯到宫里的体面。动她,就是打皇后的脸。
“臣妾知道了。”沈清辞垂下眼,“那这项开支……”
“账先记着。”萧景珩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日后再说。”
这便是要她暂时按兵不动的意思。沈清辞点头:“是。”
又是一阵沉默。晚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
“安国公府那边,”萧景珩再次开口,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可能会有人提起陆家。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清辞心头一凛,迎上他的目光,清晰答道:“臣妾是靖王妃,与陆家早已无瓜葛。任何人提起,都与臣妾无关。”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片刻,那深邃的眼眸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半晌,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记住你说的话。”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明日让绣房的人来给你量尺寸,做几身新衣裳。赴宴穿。”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轻轻吐了口气。和他说话,就像在雷区行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安国公府的寿宴,看来不会太平静。而他最后那句话……是嫌她现在的衣服不够体面,还是……单纯地想给她做新衣?
她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抛开。当务之急,是准备好寿礼,以及,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三天后那场鸿门宴。
她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账本,目光却落在那项有问题的采买记录上。
萧景珩让她“日后再说”,这个“日后”,是什么时候?他又在等什么?这王府里的水,果然比她想的要深得多。而她,已经身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