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雪,是淬了仙泽的寒。
灵汐殿的鎏金铜铃被风雪撞得叮当作响,檐角冰棱垂落三尺,如利刃倒悬,映着殿内冷白的光。沈清寒一袭素白执法袍,广袖扫过案上摊开的阵图,指尖凝着的玄冰灵力,正顺着阵纹缓缓游走,在最后一处节点凝成半寸长的冰钉。
殿外的风雪忽然滞了一瞬。
不是寻常的风停,是某种霸道至极的气息碾压而来,让天地间的灵气都为之凝滞。沈清寒抬眸时,殿门已被一股燎原魔焰轰然撞开,玄色衣袂裹挟着雪沫与血光闯进来,墨发翻飞间,萧烬野的身影立在殿中,如从炼狱归来的修罗。
他玄色战甲上满是裂痕,暗红血珠顺着甲胄纹路往下淌,落在金砖地面上,瞬间凝结成冰。那双标志性的凤眸燃着怒意,却在看清殿中之人时,掠过一丝极淡的滞涩,随即又被冷冽覆盖。
“沈长老好兴致,”他声线低沉沙哑,带着刚从锁妖塔突围的疲惫,却依旧锋芒毕露,“天族拦不住我,便让你这位执法长老,来给我布下这锁魂阵?”
沈清寒缓缓起身,身后十二柄冰刃应声出鞘,寒气弥漫得殿内烛火都缩成了豆大一点。她眸光冷得像昆仑之巅的积雪,落在他战甲的血迹上,指尖微动:“萧尊擅闯九重天,掠夺上古灵脉,残害天族修士,我身为执法长老,自当阻你。”
她刻意避开了“婚约”二字,也避开了他颈间若隐若现的半块凤玉——那是三百年前,她亲手系在他颈间的信物。
大婚之夜,凤帷之内,本该是红烛高照,却因一封被篡改的书信,变成了剑拔弩张。他疑天族设伏,带魔界精锐闯婚典;她恨魔界屠戮天族使者,执剑直指他心口。那场未完成的婚礼,终成两界笑柄,也成了两人之间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萧烬野嗤笑一声,掌心燃起暗红魔焰,烈焰翻滚间,竟将殿内的寒气逼退了几分:“阻我?沈清寒,你可知那灵脉本就是魔界之物?三百年前天族巧取豪夺,如今我不过是物归原主。”
魔焰化作利爪,直逼沈清寒面门,却在离她鼻尖三寸处骤然收力。他看清了她颈间同样半块的凤玉,与他怀中的那半,纹路恰好相合。
沈清寒侧身避开,冰刃直刺他心口要害,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可就在冰刃即将触及他战甲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他左肋下的旧疤——那是三百年前,她为护他,替他挡下的一道天雷所留。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萧烬野已扣住她手腕。
寒冰与烈焰在两人掌心相撞,滋滋作响,激起漫天细碎的灵光。他的体温灼热,透过冰凉的执法袍传过来,烫得沈清寒心头一震,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三百年了,”萧烬野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魔界特有的沉香,“你还是这么喜欢替天族卖命。”
“总好过萧尊,”沈清寒咬牙,指尖灵力暴涨,试图挣脱他的桎梏,“靠杀戮夺来一切。”
“杀戮?”萧烬野凤眸一沉,力道加重,“当年天族三百使者死于魔界边境,你便认定是我所为?沈清寒,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这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进沈清寒心头。当年她确实信了,信了天族大长老的挑拨,信了那封被篡改的“战书”,可此刻看着他眼中的质问与痛楚,她心中竟莫名升起一丝疑虑。
不等她细想,萧烬野已松开她的手腕,魔焰再次暴涨,这次却不再留手。“既然你执意要拦,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冰刃与魔焰在殿内激战开来,轰鸣声震得殿顶琉璃瓦簌簌作响。沈清寒的冰阵层出不穷,试图将他困在其中;萧烬野的魔焰霸道无匹,所过之处,冰棱尽数消融。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他知道她的冰刃最擅长攻其不备,她清楚他的魔焰在近身战时威力最强。每一次碰撞,每一次闪避,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既想制住对方,又在潜意识里避开了彼此的要害。
凤帷被灵力撕裂,红绸碎片在风雪中翻飞,与殿外的白雪交织在一起,红得刺眼,白得凛冽。
激战正酣时,萧烬野忽然侧身,魔焰横扫,将一枚从殿外射来的暗箭挡开。那箭上淬着的,是天族禁术的剧毒,绝非普通修士所能使用。
沈清寒瞳孔骤缩。
萧烬野凤眸一凛,看向殿外云端,那里不知何时聚集了数名天族长老,为首之人,正是三百年前挑起两界战火的大长老。
“沈长老,”大长老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笑意,“拿下这魔头,天帝自有重赏。”
话音未落,数十道金光符咒破空而来,目标竟是同时指向沈清寒与萧烬野!
沈清寒心头一震,下意识便要展开冰盾。可身旁的萧烬野动作更快,魔焰瞬间化作屏障,将她护在身后。
符咒撞在魔焰屏障上,炸开刺眼的光芒,萧烬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他转头看向沈清寒,凤眸中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嘲讽,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现在,你还信他们吗?”
风雪更急,卷着红绸碎片与冰屑,在殿内盘旋。沈清寒望着他染血的唇角,又望向殿外虎视眈眈的长老们,心中积压三百年的疑虑,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