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如同吝啬的施舍，勉强照亮了这片被死亡与未知笼罩的山坳。营地木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屋外凝结的冰霜。
门外那未知“东西”的离去，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留下了更深的恐惧与谜团。它是什么？为何被血腥吸引？又为何对阿宝的存在感到“不喜欢”而退走？这一切都无人解答。
“不能再待了。”沈之衡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收拾，马上离开。”
没有人反对。吴嬷嬷和阿贵强撑着起身，尽管疲惫和恐惧依旧缠绕着他们，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沈之衡将所剩无几的物资重新分配，大部分由他和状态最好的阿宝背负。他看了一眼阿宝额角那已经结痂的细小伤痕，心中复杂难言。昨夜若非她异于常人的感知和那莫名驱退怪物的特质，他们恐怕已在睡梦中遭遇不测。
“能走吗？”他问阿贵。
阿贵咬着牙，用一根从木屋找到的粗树枝当做临时拐杖，重重点头：“能！爬也得爬出去！”
四人再次踏入风雪之中。天色比昨日亮了一些，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厚重，预示着天气并未真正好转。他们沿着山坳的另一侧，试图寻找绕过雪崩区域、继续南下的路径。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深厚的积雪消耗着他们宝贵的体力，寒风无孔不入。沈之衡搀扶着阿贵，速度缓慢。吴嬷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呼吸急促。
阿宝依旧走在最后，她似乎不受恶劣环境的影响，步伐稳定，目光时而扫过周围白茫茫的山林，保持着警惕。偶尔，她会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确认那诡异的拖行声没有再次出现。
然而，更大的危机，正从沈之衡体内悄然滋生。
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体力严重透支，以及雪山环境的极端严寒，像是一把把钥匙，试图打开那被司徒威涟用药物强行锁住的“潘多拉魔盒”。
开始是隐约的眩晕和心悸，沈之衡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过度疲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再次蔓延开来，比上一次发作前兆来得更加凶猛迅速。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苍白中透着一股死灰。嘴唇微微发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旋即被冻成冰晶。搀扶着阿贵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先生，您……”阿贵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颤栗和骤然降低的体温，惊骇地看向他。
“没事。”沈之衡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试图稳住身形，但眼前却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泛起熟悉的、不祥的血色斑点。喉咙里干渴得厉害，但那渴求的并非清水，而是……温热的、猩红的液体。
嗜血的欲望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疯狂啃噬他的理智。
“咳……”他猛地咳嗽了一声，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不能在这里倒下，更不能……在阿宝和吴嬷嬷面前失控！
他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棵覆满冰雪的松树上，大口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剧烈翻腾。
“先生！”吴嬷嬷也看出不对，惊慌失措地上前。
阿宝快步走到他面前，兜帽下的眼睛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和那双逐渐被血色侵蚀的眸子。她伸出手，不是去搀扶，而是像之前几次一样，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这一次，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沈之衡体内的躁动并未因她的触碰而平息，反而因为她的靠近，那鲜活的生命气息如同最甜美的诱饵，更加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猛地挥开她的手，低吼道：“别碰我！”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威胁。
阿宝的手停在半空，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解？她看着沈之衡蜷缩下去的身体，看着他死死抠进树皮、指甲崩裂渗出鲜血的手指。
吴嬷嬷和阿贵吓得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沈之衡的意识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挣扎。他颤抖着手，想去摸司徒威涟给的那个金属药盒，却发现药盒放在背包深处，此刻他连打开背包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难道……要在这里……功亏一篑了吗？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黑暗的欲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阿宝再次动了。
她没有再去碰他，而是绕到了他的身后。
然后，在吴嬷嬷和阿贵惊愕的注视下，她抬起双手，掌心虚按在沈之衡剧烈颤抖的背心处。
没有接触皮肉，隔着厚厚的衣物。
但下一刻，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温润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从她掌心渡入沈之衡的体内！
那并非实质的内力，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的能量？带着一种涤荡污浊、安抚躁动的奇异效力！
沈之衡猛地一震！
那股温润的“气息”所过之处，如同甘霖洒入龟裂的土地，疯狂肆虐的嗜血欲望竟像是被无形的手抚平了一些，虽然未能根除，却让他获得了片刻喘息的宝贵间隙！眼前翻涌的血色也暂时消退！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阿宝。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维持着那个双手虚按的姿势，额角似乎有更细密的汗珠渗出，但那空洞的眼神里，却仿佛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专注？
“阿宝……你……”沈之衡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震颤。
阿宝缓缓收回手，看着他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睛，歪了歪头，似乎也在疑惑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觉得，他需要“安静”下来，而自己似乎可以做到。
“舒服点了？”她问，语调依旧平淡。
沈之衡靠着树干，重重地喘息着，感受着体内暂时被压制下去的恶魔，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昨夜看到她出手对敌时更加汹涌！
她不仅能打，她的体内，竟然还蕴含着这种能够克制他“嗜血之症”的奇异力量？！
这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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