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东西。”
阿宝无声的唇语，像是一块冰，砸进了沈之衡的心湖，寒意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提升到极致。
那细微的、仿佛重物在雪地上拖行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忽不定，时而感觉近在咫尺，时而又仿佛远在山坳入口。它不像野兽的奔跑或行走，更带着一种……笨拙、僵硬，甚至是破碎感。
是什么？被雪崩惊扰的冬眠熊罴？还是……其他什么？
沈之衡轻轻移动到阿宝身边，也学着将耳朵贴近门缝。冰冷的水汽和更清晰的风声灌入耳中，但那拖行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伴随着那声音，偶尔还有极其微弱的、像是树枝折断，又像是……某种湿滑物体摩擦的“嘎吱”声。
通铺上，阿贵和吴嬷嬷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停止了鼾声和翻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灶膛里的火苗不知何时微弱了下去，只剩下几点暗红的炭火，屋内光线愈发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从门缝和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那一点点雪地反射的惨白微光，勾勒出家具和人影模糊的轮廓，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死寂的营地，血腥的过往，屋外未知的“东西”……所有元素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图景。
阿宝依旧保持着贴门倾听的姿势，一动不动。沈之衡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那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警戒状态。她空茫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也失去了焦点，但沈之衡知道，她正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感知着门外的一切。
拖行的声音似乎绕着营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他们所在的这间大木屋门外不远处。
消失了。
风雪声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小了，天地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沈之衡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助疼痛来保持绝对的清醒。他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绝非凡物，甚至可能……并非活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就在沈之衡以为那“东西”已经离开，或者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时——
“咚……”
一声极其沉闷、轻微的撞击声，从木门的底部传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用身体，或者别的什么部位，轻轻撞了一下门板。
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吴嬷嬷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阿贵也猛地握住了身边的匕首，呼吸粗重。
沈之衡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发难的准备。他看向阿宝，却见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对那撞击声感到……疑惑？
她没有动，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只是维持着倾听的姿势，仿佛在分析那撞击声所传递的信息。
紧接着，那拖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是朝着营地边缘，那辆被遗弃的卡车方向而去。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了风声中。
屋外，只剩下风雪依旧。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但门板上那一声轻微的撞击，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与冰雪的冰冷气息，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良久，沈之衡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走……走了吗？”吴嬷嬷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沈之衡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阿宝。
阿宝终于将耳朵从门板上移开，她转过身，面对着屋内紧张的众人，在灶火余烬微光的映照下，她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阴影中。
她看着沈之衡，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用她那平淡的语调，说出了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话：
“它知道，我们在里面。”
“味道，它不喜欢。”
它？味道？
沈之衡猛地想起阿宝之前说的“血的味道”，以及她自己身上那干净纯粹的、仿佛不染尘埃的气息。
难道……门外的那个“东西”，是被这营地残留的血腥气吸引来的？而阿宝的存在，或者说她身上某种特质，让那“东西”感到“不喜欢”，所以才没有强行闯入？
这个推测让他不寒而栗。
天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和窗户上的冰霜，带来了黎明。
但此刻，没有人感到丝毫暖意。
这个无名营地，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而他们的南行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与这些未知的、可怖的存在纠缠不清。
沈之衡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雪色，心中已然明了。
休息结束了。
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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