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洞穴内的几人便已醒来,或者说,几乎无人能安眠。简单的进食(最后一点干粮)后,众人沉默地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行装,气氛凝重如同洞外凝结的寒冰。
沈之衡的状态比昨夜稍好,阿宝那温润气息的滋养让他恢复了些许元气,但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却挥之不去。他看了一眼依旧虚弱、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立的阿贵,又看了看面色惶恐的吴嬷嬷,最后将目光落在安静等待指示的阿宝身上。
前路艰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走吧。”沈之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阿宝点了点头,主动上前,用她那看似纤细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臂,半搀半提着阿贵。沈之衡则与吴嬷嬷互相扶持着,跟在她身后。
一行人走出洞穴,重新踏入风雪之中。这一次,他们的方向明确——正南,指向那让阿宝感到“吵闹”和“厌恶”的陨坑所在。
越往南行,周遭的环境变得越发诡异。风雪似乎小了些,但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和硫磺气息的薄雾。能见度开始下降,四周的树木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枝叶稀疏,树皮上覆盖着一种暗色的、类似苔藓的附着物,摸上去冰冷粘腻。
脚下的积雪不再洁白,掺杂着灰黑色的尘埃,踩上去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沙沙”声。空气中那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它们”的腐朽味道,果然如阿宝所说,变得越来越浓。
阿宝走在最前面,她不再需要刻意感知,那无处不在的、混乱而充满恶意的能量场,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地干扰着她的感官。她空洞的眼神里,那丝“厌烦”的情绪越来越明显,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忍受着某种无形的折磨。
“阿宝,还能坚持吗?”沈之衡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阿宝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只是简短地回答:“吵。但,能走。”
她的步伐依旧稳定,为身后三人开辟着道路。偶尔,她会突然停下,指向某个方向,示意绕行。沈之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时能看到雪地上一些不自然的拖痕,或者几块散落的、带着同样暗褐色污渍的碎骨。她在本能地避开那些残留着强烈“味道”的危险区域。
吴嬷嬷和阿贵看着阿宝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少女的强大与神秘,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也成了他们在这绝境中,唯一能够依赖的支柱。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片被灰黑色雾气笼罩的枯木林边缘停下休息。食物已经耗尽,只能靠融雪解渴。疲惫和饥饿折磨着每一个人。
沈之衡靠在一棵扭曲的枯树下,感受着体内那蠢蠢欲动的诅咒。越是靠近陨坑,周围环境中那股混乱邪恶的能量似乎就越发活跃,不断刺激、撩拨着他体内那头嗜血的野兽。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去压制,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先生,您……”吴嬷嬷担忧地看着他。
“无妨。”沈之衡摆了摆手,目光却投向雾气深处。他能感觉到,他们距离目标已经很近了。那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
不是风雪声,也不是河流声,更不是之前听到的拖行声。那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冰晶相互摩擦、又夹杂着微弱呜咽的诡异声响,从雾气深处隐隐传来,缥缈不定,却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寒意。
“什么声音?”阿贵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阿宝猛地站起身,空洞的眼睛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一种戒备的姿态。
“是……‘它们’吗?”吴嬷嬷声音发颤。
阿宝缓缓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不一样……很多……很小……在……哭?”
她的描述让众人更加毛骨悚然。很多很小的……在哭的东西?
沈之衡强撑着站起身,凝神倾听。那声音确实不同于之前遭遇的单个“拖行怪物”,更加密集,更加……令人心烦意乱。
“不能再前进了,”沈之衡当机立断,“这雾气有古怪,声音也不对劲。我们先找个地方隐蔽,观察情况。”
他们迅速离开枯木林边缘,退回到一片相对开阔、背靠着一块巨大岩壁的雪坡后。这里视野稍好,也能依托岩壁防御。
那诡异的、仿佛无数冰晶哭泣的声音,依旧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并没有靠近,但也没有远离,如同梦魇般萦绕在耳边。
时间在紧张和不安中缓慢流逝。雾气似乎越来越浓,周围的能见度不足十米。惨淡的天光透过浓雾,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病态的灰黄色。
沈之衡紧紧盯着浓雾,手心全是冷汗。他体内的诅咒在这诡异的环境和声音刺激下,躁动得越来越厉害,视野边缘又开始泛起血色。
阿宝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她不再安静,而是有些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不时用手捂住耳朵,仿佛那“哭泣”声让她极其难受。
“阿宝?”沈之衡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阿宝停下脚步,看向他,空洞的眼神里竟然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痛苦?
“声音……很烦……”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让它们安静!”
她身上那股温润平和的气息,似乎也因为这环境的刺激而变得有些紊乱。
就在这时,前方的浓雾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
那诡异的“哭泣”声陡然变得尖锐、密集!
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从浓雾深处,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蜂拥而来!
(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