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时间，在沉重的静默中缓缓流逝。洞口垒砌的石块缝隙间透出的天光，渐渐由惨白转为昏黄，预示着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
吴嬷嬷在恐惧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靠在阿贵身边昏睡过去，眉头紧锁，显然睡得极不安稳。阿贵依旧昏迷，呼吸微弱。
沈之衡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脑海中却如同沸水般翻腾。
阿宝所指出的“陨坑”方向，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磁场的黑洞，吸引着所有的危险与谜团。沐梨花的野心，诡异的怪物，司徒威涟讳莫如深的警告，以及阿宝身上那与这一切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力量……所有线索都指向南方，指向那个“陨坑”。
继续南下，几乎是自投罗网。
但改变方向呢？这片广袤而陌生的雪山，哪里才是安全的净土？阿贵的伤势不容耽搁，吴嬷嬷的体力也已达极限，他自己的身体更是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盲目改变方向，很可能因为迷路、断粮或遭遇其他未知危险而全军覆没。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博。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直安静待在他身边的阿宝，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沈之衡睁开眼，看向她。
阿宝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洞穴深处，那刻画着诡异壁画的石壁下方，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了南方“陨坑”的方向。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眼神依旧空洞，但沈之衡却奇异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在告诉他，她（或者她身上的某种特质）与那壁画、与那“陨坑”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她指向南方，并非仅仅是感知到危险，或许……还有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冥冥中的牵引？
这个认知让沈之衡心中一动。
或许，阿宝并不仅仅是这盘死局中的“变数”，她本身，就是破局的关键？她的力量能克制自己的诅咒，能感知并击退那些怪物，那么，她是否也能……对抗那“陨坑”的力量？或者，从中找到解决自身诅咒的方法？
这个念头大胆而疯狂，却像是一点微光，刺破了沈之衡心中厚重的迷雾。
与其在恐惧中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去寻找答案。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更深的地狱，也总好过在这绝境中坐以待毙！
他看向阿宝，看着她那双纯净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眼眸，心中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的决定。
他轻轻握住阿宝指着南方的那只手，她的手依旧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阿宝，”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往南走。”
阿宝眨了眨眼，对他突然的决定没有任何意外或质疑，只是点了点头：“好。”
仿佛无论他决定去哪里，她都会跟随。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阿贵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贵！你醒了！”一直浅眠的吴嬷嬷立刻惊醒，惊喜地喊道。
沈之衡也立刻上前查看。阿贵的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先生……我……我拖累大家了……”阿贵声音虚弱，带着愧疚。
“别这么说。”沈之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他將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阿贵和吴嬷嬷。
吴嬷嬷虽然恐惧，但看到沈之衡坚定的眼神，以及旁边安静却莫名让人心安的阿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阿贵更是挣扎着想要起身，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决心已定，气氛反而不再那么压抑。
沈之衡拿出最后一点食物，分给大家。他知道，接下来的路程，将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夜幕彻底降临，洞穴外风雪之声更甚。洞内，灶火早已熄灭，只有从洞口缝隙透入的、雪地反射的微弱天光。
沈之衡负责守夜，他坐在洞口附近，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阿宝则蜷缩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没有睡，只是安静地看着跳跃在石壁上的、模糊的光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半夜，沈之衡感到一阵难以抵御的疲惫袭来，眼皮沉重如山。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一直安静的阿宝，忽然无声无息地挪到了他的身边。
她伸出手，再次轻轻按在他的背心。
那股温润纯净的“气息”缓缓流入，并不强烈，却恰到好处地驱散了他的疲惫和寒意，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沈之衡讶异地看向她。
阿宝收回手，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空洞的眼睛望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
“你睡。”
“我，守着。”
那一刻，看着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感受着体内那丝让她渡入的、带来安宁的气息，沈之衡冰封了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不再坚持，轻轻点了点头，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有她在，他似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那根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洞外风雪呼啸，洞内却因为这一句简单的“我守着”，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暖意。
明天，他们将直面那未知的“陨坑”与所有的危险。
但此刻，沈之衡的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了一丝莫名的平静与勇气。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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