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所有工作并仔细交班后,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暗沉。卡莱尔脱下白大褂,动作比平时缓慢,离开前又一次绕到薇薇安的病房外。
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上的小窗静静凝视。她睡着了,呼吸平稳,厚实的羊毛毯衬得脸庞愈发苍白。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臂露在外面,显得格外无助。仅仅是这一幕,就让他体内刚被压下的轰鸣再次蠢蠢欲动。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离开,皮鞋踏在走廊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卡伦家的房子坐落在森林深处。当卡莱尔推开门时,温暖的灯光与室外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但屋内的气氛却格外凝重。
所有家人都在客厅里。爱丽丝蜷在沙发里,贾斯帕站在她身后;埃斯梅端着红茶,目光温柔而担忧;埃美特和罗莎莉坐在远处,一个充满好奇,一个带着审视;爱德华站在壁炉旁,目光复杂沉重。
所有的目光在他进门的瞬间聚焦而来。
卡莱尔将钥匙放在玄关碗里,发出清脆声响。他抬起眼,嘴角习惯性牵起温和的弧度。
但这笑容在今晚显得无力。
"所以,"埃美特第一个打破沉默,"我们听说了医院新来的那位'特别'的病人。"
爱丽丝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太直接,但那双大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卡莱尔。
埃斯梅放下茶杯:"卡莱尔,你还好吗?"
卡莱尔走到客厅中央,罕见地语塞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爱德华的声音带着疲惫:"他们不需要你描述每一个细节,卡莱尔。光是环绕在你思维外围的那种'轰鸣',就已经足够震耳欲聋了。"
罗莎莉抱起手臂:"歌者。传说竟然是真的。"
"你打算怎么办,卡莱尔?"贾斯帕问道,敏锐地感受着那份被压抑的混乱与痛苦。
卡莱尔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的心很乱。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理解了书籍里所有关于'歌者'的描述,那种无法抗拒的呼唤。"
他眼中掠过深刻的挣扎:"但是,正因为如此,我认为仅仅因为她是我的歌者,因为本能渴望拥有她,就剥夺她作为人类的生命,将她拉入永恒的黑夜……这是不对的。"
"她刚刚经历一连串不幸,失去了养父母,身体天生脆弱,"他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怜惜,"她来到福克斯是想要开始新生活,而不是……终结它。"
客厅陷入沉默。每个人都理解卡莱尔的信仰,也正因为理解,才更明白他面临的内心风暴。
那晚,卡伦房子里一片寂静。家庭成员陆续散去,留下独处空间给卡莱尔。
而他几乎一夜未动。
他站在书房落地窗前凝视着漆黑的森林,身影凝固如雕像。冰冷的躯体内两股力量激烈撕扯——本能最原始的呐喊与渴望,用漫长岁月建立的道德准则与对脆弱人类生命的尊重。
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短暂照亮他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庞,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见的焦虑与狂潮。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已彻底改变。前路弥漫着比福克斯晨雾更加浓重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