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黑暗,如同深海中适应了压力的生物,对寻常的痛楚早已麻木
但罪愆诗班的降临,带来的并非利刃贯穿式的剧痛,而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感染。它不像是外敌入侵,更像是一场从世界根基悄然蔓延的坏疽
港口黑手党丢失的不仅仅是那个边缘武器库。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另外两处更为隐蔽的走私节点和一所用于洗钱的夜总会,以同样诡异的方式被『抹除』。现场没有激烈的交火痕迹,守卫们要么陷入无法唤醒的沉睡,脸上挂着极度惊恐或狂喜的扭曲表情;要么就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对前夜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只会呆滞地重复着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是精神系异能者干的?”尾崎红叶手持烟管,猩红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玉质烟嘴,妩媚的眉宇间凝结着一丝凝重,“但何种精神操控,能同时影响数十人,且不留任何常规能量残留?『金色夜叉』也感应不到任何外放的恶意,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
中原中也亲自勘察了夜总会的现场
他站在舞池中央,那里本该残留着血腥或破坏的痕迹,此刻却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仔细『擦拭』过。但他钴蓝色的眼眸却锐利地眯起,脚下的重力场感知到了异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细微的、仿佛无数玻璃碎片在相互摩擦的『破碎感』,那是空间结构曾被强行干涉后,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
“不是普通异能者。”中也压低了帽檐,声音冰冷,“这种感觉…让人作呕。”
与此同时,武装侦探社接手的『慈善家疯癫案』也出现了令人不安的后续
那位被镜魅短暂扮演过的『妻子』,在异能特务科的隔离监护下,于次日清晨被发现在密闭的房间里用指甲抠挖出了自己的眼球,并在墙上用鲜血画满了无数只形态各异、却都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睛。她在被制服前,反复嘶吼着一句话:“她在镜子里!她一直都在!”
负责此案的国木田独步感到一阵寒意。他的『独步吟客』可以完美规划已知的威胁,但对于这种完全未知、无法归类的精神污染,他笔记本上的计划显得苍白无力
“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国木田用力合上笔记本,对坐在办公桌上晃荡着双腿的江户川乱步说道,“乱步先生,难道连你也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江户川乱步罕见地没有吃零食,他抱着双臂,翠绿色的眼眸透过眼镜片,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名侦探看得见『结果』,看得见『痕迹』,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滴入清水的一滴墨,正在迅速扩散,污染了整个『水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困扰,“他们似乎…没有固定的『颜色』,或者说,他们的『颜色』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光谱。追踪起来,很麻烦哦。”
太宰治闻言,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感兴趣的光芒。“哦呀?连乱步先生都觉得麻烦的迷藏吗?这可比期待一位美丽女士共赴黄泉还要令人心动呢。”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现场照片——那满墙的血色眼睛,“不过,这种风格…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一种充满恶趣味的『艺术表达』呢。这位『画家』,性格一定相当糟糕。”
就在两大组织为此焦头烂额之际,罪愆诗班的『研究』仍在继续,并且变得更加深入和…肆无忌惮
横滨地下世界,有一个以手段残忍、行事隐秘而闻名的中型异能组织『毒蝎』。他们擅长使用神经毒素和精神恐吓,是连港口黑手党都暂时懒得清理的癞皮狗。然而,一夜之间,『毒蝎』连同其首领,一名能释放致幻毒雾的异能者,彻底消失了
不是被剿灭,而是『消失』
他们的老巢,一家地下酒吧,从内部被某种力量彻底封死。当港黑的侦察人员设法进入后,看到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血腥的恶徒也肠胃翻涌,冷汗直流
酒吧内部的结构被完全改变了。墙壁、地板、天花板,仿佛都变成了活着的、微微搏动的肉质腔体,散发着甜腻而腐败的异香。原本的桌椅和吧台,则如同树木的枝桠般,与这些肉质组织生长在一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毒蝎』的成员,包括他们的首领,都被『镶嵌』在了这些肉质墙壁里
他们并非死亡。他们的身体大部分与墙壁融合,只有头颅或部分肢体裸露在外,眼睛圆睁,瞳孔涣散,嘴角却挂着极度幸福、近乎痴迷的微笑。他们的生命体征微弱却稳定,仿佛沉浸在永不醒来的美梦中。整个空间回荡着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梦呓的嗡鸣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名港黑成员声音发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枪
冥渊站在这个被他改造而成的『活体实验室』中央,满意地记录着数据。他手中的仪器闪烁着幽光,扫描着那些沉浸于梦境中的『实验品』
“对低阶异能者的神经突触进行定向刺激,辅以基础血肉重构术式,果然能稳定诱导出长时间的『极乐』状态。”他推了推眼镜,对着空气(或者说,是对可能正在『观看』的幽斓)汇报道,“这个世界的『异能』基因虽然表达粗糙,但作为承载特定情绪的容器,表现出乎意料的…合格。可以作为『情绪萃取器』的初级模板。”
幽斓的身影,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幽灵,悄然浮现在冥渊身边。她的异色瞳扫过那些面带幸福微笑的『镶嵌者』,眼神平静无波
“效率尚可,但美感不足,冥渊。”她轻声评价,语气如同在点评一幅拙劣的画作,“过于直白的痛苦或欢愉,都缺乏深度。下次,试着编织更复杂的情绪,比如…希望与绝望交织的网。”
“遵从您的意愿,幽斓小姐。”冥渊微微躬身
就在这时,墨隐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析出,他的兜帽纹丝不动,声音依旧平稳:“检测到高能量反应靠近。个体识别:港口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预计接触时间,两分十七秒。”
血刹几乎在墨隐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兴奋起来,他手中的怪刀发出渴望饮血的剧烈震颤:“终于来了个像样的!”
“不,血刹。”幽斓淡淡地阻止了他,“数据收集尚未完成,现在进行无意义的正面冲突,不符合我们的『计划』。”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幽紫色的轨迹,那轨迹迅速扩大,如同一个吞噬光线的漩涡。“该离开了。让港口黑手党…自己收拾这个『乐园』吧。”
当中原中也浑身包裹着暗红色的重力能量,如同陨石般撞破酒吧大门冲入时,看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残留着浓郁异香和诡异生命气息的肉质巢穴,以及那些被镶嵌在墙上、带着幸福微笑的『毒蝎』成员
那诡异的场景,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中也,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和暴怒
“混蛋——!”他低吼一声,强大的重力场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将整个肉质巢穴连同那些不幸的『实验品』瞬间碾碎、压垮,化为一片混杂着血肉和建筑残骸的废墟
但敌人,早已无踪
『毒蝎』事件的报告被迅速呈递到森鸥外、福泽谕吉和种田长官的案头。这一次,三方势力再也无法将其视为简单的挑衅或偶然事件
“活体改造…精神操控…空间转移…”种田长官看着屏幕上那虽然经过处理、依旧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脸色铁青,“这已经超出了常规异能犯罪的范畴。这是…对生命形态本身的亵渎!”
福泽谕吉沉默着,银狼般的眼眸中寒光凛冽。他感受到了某种超越世俗善恶的、纯粹的『恶』,这种『恶』并非源于欲望或仇恨,而是一种更接近本能的、对现有秩序的漠视与玩弄
森鸥外则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红眸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七个人…各自拥有截然不同却又相辅相成的危险能力。目的不明,行为模式无法预测。”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太宰治,“太宰君,你怎么看?”
太宰治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深处是冰冷的洞察力。“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实验』,森先生。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甚至整个横滨,可能都只是他们的培养皿。而我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微妙的自嘲,“不过是他们观察名单上,比较有趣的几只『小白鼠』罢了。”
“必须找到他们的据点,或者…预测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国木田独步用力拍桌,“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下去!”
“预测?”江户川乱步终于开口,他拿起一块粗点心,却没有吃,“如果他们下一个目标,是绑架谷崎直美,用来测试谷崎君『细雪』幻境的承受极限呢?或者,是袭击与谢野医生,试图『研究』她不死能力的原理呢?”
侦探社内瞬间一片寂静。一股寒意沿着每个人的脊椎爬升
乱步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面对一群能力未知、行事毫无逻辑且视人命如草芥的『研究者』,任何他们珍视的人和事,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实验对象”
横滨的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而危险。无形的恐惧,如同弥漫的毒气,开始悄然渗透进每个人的呼吸。而那七位来自异世的罪孽诗人,他们的暗黑乐章,才刚刚写下第一个癫狂的音符
在这片被灰色笼罩的舞台上,无人知晓,下一段旋律,将为何人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