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紧张氛围,如同不断加压的锅炉,寻找着一个宣泄的阀门
『毒蝎』的覆灭及其诡异的下场,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里世界的阴影中迅速传播。恐惧不再源于明确的死亡威胁,而是那种对自我认知和肉体存在可能被随意篡改的、深不见底的未知
港口黑手党加大了巡逻和侦查的力度,行动风格愈发酷烈,试图以铁血手段震慑潜在的模仿者,并急于找出真相以挽回颜面。武装侦探社则疲于奔命,应对着陡然增多的、涉及精神异常或无法解释现象的委托,试图从这些零碎的拼图中勾勒出敌人的轮廓。异能特务科动用了所有监控和分析资源,屏幕上的光点与数据流日夜不休,试图捕捉那七道幽灵般的轨迹
然而,罪愆诗班如同游弋在深海中的巨兽,偶尔浮出水面显露狰狞,旋即又隐没于无形的暗流,留给追踪者的只有愈发浓郁的迷雾和不断累积的焦虑
直到那份『邀约』,被以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方式,送达至舞台中央的演员面前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正与尾崎红叶商议着近期势力范围的调整,空气中弥漫着红茶与消毒水混合的冷冽气息。忽然,办公室一角的阴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不自然地荡漾、扭曲
尾崎红叶瞬间起身,金色夜叉的虚影在她身后凝实,剑锋直指异变之处。森鸥外则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术刀,红眸微眯
没有敌人出现。只有一张材质奇特、仿佛由某种黯淡金属与皮革糅合而成的卡片,从荡漾的阴影中缓缓飘落,精准地落在森鸥外的办公桌上。卡片上空无一字,只有一股微弱却不容错辨的、与『毒蝎』巢穴同源的诡异能量残留
几乎在同一时间,武装侦探社的门被轻轻敲响。正在整理文件的国木田独步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同样的无字卡片,静静地躺在门槛上
而异能特务科种田长官的办公室内,那张卡片更是直接出现在了他反锁的抽屉里,仿佛它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
无需言语,一种冰冷的、挑衅般的宣告,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了横滨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三方
“这是…战书?”国木田独步捏着卡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试图用『独步吟客』分析其材质,笔记本上却只浮现出乱码般的无效信息
森鸥外将卡片放在指尖把玩,感受着那非金非木的奇特触感。“不,国木田君。这更像是…一场戏剧开幕前,送到 VIP 观众手中的节目单。”他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他们在告诉我们,演出即将开始,而我们,都是受邀的嘉宾。”
江户川乱步拿起侦探社的那张卡片,只是瞥了一眼,便笃定地说:“上面有『味道』…一种…混合着疯狂和理性的『颜料』的味道。它在『邀请』我们前往某个地方。”
“能追踪到来源吗,乱步先生?”福泽谕吉沉声问道
乱步闭上眼,片刻后摇头:“『气味』的指向很明确,但它本身是『静止』的。就像有人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然后等着我们走过去。”他报出了一个坐标——位于横滨边缘,一处早已废弃、曾在过去经济泡沫时期昙花一现的巨型地下游乐场
“乐园吗…”太宰治轻声自语,鸢色的眼眸中流转着复杂难明的光,“真是符合他们恶趣味的选址。就是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旋转木马,还是…地狱火轮。”
尽管明知可能是陷阱,三方势力却不得不做出回应。对方的挑衅已然摆在台前,若退缩,不仅颜面尽失,更可能助长其气焰,导致更不可控的后果。经过短暂而高效的非正式沟通,一个极度脆弱、心照不宣的临时同盟在危机下形成
由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中岛敦、泉镜花,以及异能特务科派遣的、擅长结界与能量分析的数名精锐专员,组成了一支联合先遣队,前往坐标所指的废弃游乐场
夜幕降临,废弃的游乐场如同一个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残骸。锈蚀的摩天轮骨架刺向昏暗的夜空,断裂的过山车轨道扭曲成怪诞的弧度,曾经色彩鲜艳的旋转木马蒙着厚厚的灰尘,如同列队的亡灵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铁锈味和泥土的气息,但更深层的,是一种与那无字卡片同源的、微弱而持续的异常能量波动,如同某种活物的低沉呼吸
“分散侦查,保持联络。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国木田独步下达指令,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中也和芥川率先化为两道黑影,掠向游乐场深处。敦与镜花互为犄角,谨慎地探索着中庭区域。特务科的专员则迅速架设起便携式监测设备
然而,仅仅数分钟后,意外发生了
并非遭遇伏击,而是通讯频道内,突然被一阵尖锐、混乱、仿佛无数种不同情绪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嘶吼与尖啸所覆盖,紧接着,便是一片死寂的忙音
“通讯被干扰了!”国木田心中一沉
几乎在通讯中断的同时,整个废弃游乐场的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锈蚀和破败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现实的、鲜艳到令人不安的鲜活色彩。摩天轮的轿厢亮起了五彩的灯带,缓缓转动;旋转木马奏响了欢快却走调的音乐,上下起伏;远处的鬼屋入口,闪烁着诡谲的绿光…整个游乐场,在刹那间『活』了过来,灯火通明,充满了虚假的生机
但这份『生机』背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没有游客,没有工作人员,只有自动运行的设施,和弥漫在空气中、那股甜腻得发呕的糖果与腐败物质混合的气味
“幻境?”中岛敦下意识地看向谷崎润一郎,却发现身边的同伴眼神都有些恍惚
“不…不只是幻境。”泉镜花握紧了刀柄,她的直觉在疯狂预警,“这些东西…是『真实』的。”她能感觉到那些运转的设施上传来的、冰冷的实体触感
“欢迎光临,『回响乐园』。”
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女声,通过游乐场遍布的、似乎也一同恢复功能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是幽斓的声音
“请尽情享受我们为您准备的娱乐项目。通关,或者…成为乐园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不同区域的探索者,立刻遭遇了截然不同的『款待』
在仿佛被无限拉长的『镜屋』区域,谷崎润一郎发现自己被困住了。他的『细雪』幻境在这里失去了效果,因为四周无数的镜面,映照出的并非他自身的倒影,而是无数个容貌、神态、衣着各异的『镜魅』。她们在镜中对他微笑、哭泣、挑衅、诱惑,真身与幻影的界限被彻底模糊。谷崎试图攻击镜面,碎裂的玻璃后却涌出更多的『镜魅』,如同潮水般将他包围,窃窃私语着他的秘密,挖掘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你的妹妹…真的很可爱呢…”
“你其实,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感官的感觉吧?”
“留下来吧,在这里,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谷崎的精神防线,在这些无孔不入的低语和变幻莫测的镜像中,开始摇摇欲坠
而在仿若巨大迷宫的『奇幻城堡』区,国木田独步则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他每做出一个选择——推开一扇门,走上一条岔路——都会触发与之对应的、极其符合他『理想』中『正确』路径的反馈。可能是找到一份『完美』的地图,可能是听到一段『鼓舞人心』的广播。但当他遵循这些『正确』指引前进时,却发现最终总是陷入更深的绝路或危险的陷阱
他的笔记本上,计划被不断地制定、执行、然后被现实无情地证伪、涂改。这种对他毕生信念——『理想』——的精准捕捉与残酷玩弄,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让他感到挫败和愤怒
“为什么?!我的计划应该是完美的!”国木田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怒吼,回应他的,只有广播里幽斓一声轻蔑的嗤笑
最为激烈的冲突,发生在模拟西部矿区的『疯狂列车』项目附近。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遭遇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血刹
“终于来了!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吧!”血刹狂笑着,拖着怪刀迎面冲来。他的战斗方式毫无章法,却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和毁灭一切的气势
中也毫不犹豫地迎上,暗红色的重力包裹全身,每一次踢击都带着粉碎山岳的力量。然而,血刹的怪刀却总能以诡异的角度切入重力场的薄弱点,甚至偶尔能强行劈开重力的束缚。他的身体更是强悍得不可思议,被中也足以轰穿墙壁的拳头击中,往往只是晃一晃,吐口血,反而更加兴奋
“对!就是这样!再来!”血刹的双眼赤红,攻势愈发狂野
芥川的『罗生门』则从侧面发起攻击,黑色的恶兽试图撕裂血刹。但血刹仿佛背后长眼,怪刀回旋,轻易地格挡开罗生门的突刺,甚至反过来利用罗生门的攻击轨迹,借力打力,给中也制造麻烦
“黑手党的野犬,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血刹狞笑着,一刀逼退中也,反手一拳将试图偷袭的芥川砸飞出去,撞塌了一旁的木质站台
这是一场纯粹力量与凶暴的碰撞,血腥而直接。中也的污浊尚未开启,但已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红发男人,是他遇到过的最癫狂、也最耐打的对手
与此同时,在乐园的控制室——一个隐藏在原管理员办公室后的秘密空间内,幽斓悠然坐在主控台前,观看着各个区域传来的实时画面。墨隐站在她身后,无声地记录着各项数据。冥渊则对某个屏幕上,正在与由他改造的、如同缝合怪般的『玩偶』作战的中岛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目标『人虎』,再生能力与力量转换模式,数据记录中。可作为『高等生命模板』参考。”
“目标『镜魅』,对『自我认知』类精神攻击抗性一般,易陷入身份迷失。”
“目标『理想主义者』,逻辑思维僵化,易于通过规则陷阱进行精神施压。”
“目标『重力使』与『罗生门』,战斗数据采集进度良好…”
墨隐平静地汇报着,仿佛在陈述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报告
幽斓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异色瞳中映照着屏幕上众人挣扎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微笑
“看来,嘉宾们都很投入呢。”她轻声说,“那么,接下来…该让这场演出,进入高潮了。”
她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
整个『回响乐园』的所有灯光,骤然变成了刺目的猩红色。所有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深渊的心跳声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在迷宫深处艰难前行的国木田独步,猛地停下脚步,他感到手中的无字卡片突然变得滚烫。他低头看去,只见那空白的卡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扭曲的、仿佛由血迹书写的文字:
“找到核心,或者,留下。”
狩猎的铃声,已然敲响
而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在这一片猩红的乐园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