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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望着台下的你,那双素来清冷的眼,此刻红得像浸了血。

他定定地望着你,望着你怀里紧紧抿着唇的杜崖,喉结滚了又滚,才勉强挤出声音。
杜玉“阿晏……”
这一声唤,和他无数个深夜里从背后拥住你时,带着困倦的亲昵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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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他处理完事务已是后半夜,带着一身寒气钻进被窝,却不敢立刻碰你,只在你身后蜷着,小声嘟囔……
“阿晏,我冷。”
那时你笑着把他拽进怀里,他便立刻蹭着你的颈窝,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是我的阿晏暖和。”
可此刻,他只能隔着遥遥刑场望着你,眼尾的红痕漫到鬓角……
杜玉“是我没用……”
他的声音里裹着高门士族从不外露的颤抖,却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失态。
杜玉“说好要护着你一辈子,到头来……倒要让你和崖儿受苦了。”
你怀里的杜崖忽然抬起头,小小的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瞪着刑台上的父亲。
杜玉看见儿子这副模样,眼眶猛地一热,有什么湿意顺着脸颊滑下来。
杜玉“崖儿。”
他望着儿子,声音放得极柔……
杜玉“爹对不住你。以后……要好好长大。”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你身上,那里面翻涌着的不舍,几乎要将人溺毙。
杜玉“替爹……护好你母亲。她看着厉害,其实心软得很,受不得委屈……听见了吗?”
杜崖用力点头,哽咽着喊了声。
“爹。”
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掉在你手背上,烫得人心慌。
杜玉的目光胶着在你脸上,像是要把你从发梢到眉眼都刻进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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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你们成婚那晚,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喜帕都不敢挑,还是你笑着伸手,把他的手拽过来按在帕子上……
想起你怀崖儿的时候,夜里总睡不安稳,他便整夜整夜地抱着你,给你讲杜家老宅的趣事,直到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想起无数个清晨,你在镜前梳妆,他就坐在旁边,看着阳光落在你发间,觉得这世间再没比这更安稳的光景……
这些藏在心底的、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柔软,此刻都成了剜心的刀。
他望着你,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无尽的眷恋。
杜玉“阿晏,我真舍不得……”
这话说得极轻,几乎要被风卷走,可你偏偏听见了,像有什么东西猛地攥住了你的心脏,疼得你喘不过气。
杜玉“若有来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亮得惊人……
杜玉“若有来生,我还做你的玉郎,只做你的玉郎,好不好?”
你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却连一声“好”都发不出来。

他看着你,像是得到了无声的应允,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灭了下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只剩下属于杜家嫡子的风骨。
杜玉“娘子,保重……”
话音未落,斩马刀带着破空之声落下。
你猛地捂住杜崖的眼睛,将他死死按在怀里,可你自己却睁着眼,望着刑台上那片骤然绽开的红……
真的像极了那年你生辰,他亲手为你种的满院桃花。
他到死,都没说一句让你忘了他。
因为他知道,你忘不了……
就像他,到死都想着,下辈子还要找到你。
风从刑场刮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也带着他最后那句“真舍不得”,缠缠绵绵地绕着你和怀里的杜崖,不肯散去。
你望着刑台的方向,轻声呢喃,字字泣血……
李晏“玉郎,走好,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你牵着杜崖的小手,指尖冰凉得像握了块寒玉。
孩子的掌心全是冷汗,小小的身子还在不住发抖,却死死咬着唇,没再哭出一声……
方才刑台上父亲的嘱托,他记在了心里,学着像杜家男儿那样硬撑着。
“阿晏,走吧。”
杜橘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难掩的哽咽。
她红着眼眶,却强撑着镇定,伸手替你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指尖的颤抖藏都藏不住…!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带孩子离开吧。”
你点点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连一声应答都挤不出来。
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杜崖的手,又往橘娘身边靠了靠……
这个从小护着杜玉、待你如亲妹的姐姐,此刻成了你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杜橘娘看着你的样子,突然别过脸,飞快地抹了把泪。
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弟弟的身影,成婚那日,他红着脸拉着她的手,认真得不像话。
“姐姐,阿晏是我这辈子最想护着的人,以后还要劳你多照看。”
出事前几日,他派人送来密信,字里行间全是牵挂,只反复叮嘱……
“护好阿晏和崖儿。”
可如今,那个温润如玉的弟弟,却永远留在了这座冰冷的刑台上……
“崖儿乖。”
橘娘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外甥的头,声音放得极柔,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想给孩子一点安慰。
“以后姑姑陪着你和娘,我们一起守着杜家,等你爹回来。”
杜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橘娘,又转头望向你,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风还在吹,卷起三人的衣角,将刑场的血腥气越带越远。
你牵着孩子,靠着姐姐,一步步走向那座需要你们共同守护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