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轮回

十七年，于无妄而言，本是弹指一瞬。

他依旧守护着这片土地，依旧沉默，依旧清冷。只是那袭白衣之下，那颗曾重新跳动过的心脏，仿佛沉入了一片更深的、更静的湖水之中，带着一种唯有他自己知晓的、细微的重量。

日子安静得如同山谷里凝固的云。

直到那个午后。

山风依旧，竹叶沙沙。一个女孩迈着轻盈却又陌生的步伐，踏上了那条久未有人如此欢快走过的青石小径。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鲜活，气息干净，像初春第一缕挣脱寒风的阳光。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最后目光落在了竹舍前那抹静立的白色身影上。

无妄原本古井无波的心神，在她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他整个人，极其罕见地，楞住了。

那眉眼，那轮廓，那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与记忆深处那个苍白却执拗的少女影像，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分明是两个人，气息不同，生命的火焰也截然不同——一个微弱将熄，一个蓬勃燃烧。可那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模样，却像是一把遗失已久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撞开了他尘封的心门。

女孩并未被他的沉默和威严吓到，反而带着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走上前几步，仰起脸，声音清脆得像玉珠落盘：

“您就是无妄仙人吗？我叫惜年。”

……

惜年。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那片寂静了十七年的心湖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往事如潮水，带着被封存的情感，轰然涌上。那个坐在石椅上小声说话的少女，那个最后一次离开时苍白微笑的剪影，那句“请慢一点忘记我吧”的卑微祈求……所有关于“惜年”的一切，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滚烫。

他看着她，那双看透了万古沧桑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个鲜活的身影，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失而复得的巨大茫然。

眼前的女孩，眼神明亮，充满朝气，与他记忆中那个带着淡淡药香和忧伤的少女截然不同。

可她就是惜年。

他知道了。无需任何凭证，无需任何解释。在他那超越了生死界限的感知里，他知道，这就是她。那个曾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沁入他冰封心域，最终让他流下第一滴泪的少女，她回来了。

无妄站在原地，千年不变的姿态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他望着她，许久，许久。

山风拂过他雪白的长发，也拂过女孩好奇张望的脸庞。

在一片几乎要凝滞的寂静里，他听到自己那仿佛穿越了漫长光阴、带着一丝微哑的声音，轻轻响起，落在这一世的春光里：

“……我知道。”

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会来，知道这看似终结的别离后，命运终究还是将她，送回到了他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结局是否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