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陶没有回头去看江屿是否用了那瓶喷雾，也没有在后续的家庭餐桌上向渝渊提起这件事。她将那份细微的观察与试探，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任由它自己沉底，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涟漪。
日子依旧平稳地向前流淌。冬意渐深，期末考试的紧张氛围笼罩了校园。渝渊叫苦不迭地抱着课本啃，连带着他来家里的次数也少了，江屿自然更是少见。这样祥和安静的生活让系统都有些着急。
一个周五的傍晚，阴沉的天空终于飘下了细碎的雪花。渝陶抱着sugar，窝在二楼书房靠窗的软榻上看书，手边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花茶。这是她在现实世界就养成的习惯，在安静的雪天阅读，能让她感到一种内心的宁静。
楼下传来门铃声，不一会儿，保姆阿姨领着一个人上了楼。
“小陶，小渊的同学来找他拿复习笔记，说约好的。”阿姨在书房门口说道。
渝陶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阿姨身后的江屿。他穿着深色的羽绒服，肩头和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花，鼻尖冻得微微发红，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附近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
“阿渊他临时被老师叫去谈话了，可能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渝陶放下书，站起身解释道。
江屿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没关系，姐姐，我等他就好。”
“外面冷，进来坐吧。”渝陶侧身让他进来，又对阿姨说，“阿姨，麻烦倒杯热茶来。”
江屿道了谢，走进书房。他脱下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属于少年的柔和。他将手中的纸袋放在茶几上，动作自然：“路过‘甜觅’，顺便买了些点心，不知道合不合姐姐口味。”
渝陶有些惊讶，这不像他平日纯粹客套的风格。她笑了笑：“太客气了，谢谢。你先坐，阿渊应该快回来了。”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书页翻动和sugar偶尔发出的呼噜声。雪花无声地落在玻璃窗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滑落。
江屿并没有东张西望，他的目光落在渝陶刚才放下的那本书上——《局外人》。
“姐姐在看加缪？”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渝陶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挑起话题，点了点头：“嗯，随便翻翻。你看过？”
“看过一点。”他顿了顿，补充道，“‘格格不入’的感觉，描写得很透彻。”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渝陶心湖里轻轻敲了一下。她想起系统对他的描述——“病毒”，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病毒。而他此刻的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共鸣？
“确实，”渝陶斟酌着用词，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探究，“有时候会觉得，与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
江屿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快，像掠过湖面的飞鸟，但渝陶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微光——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sugar似乎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从渝陶膝头跳下，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江屿脚边，好奇地嗅了嗅他的裤脚。
江屿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渝陶正想招呼sugar回来，却见少年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有些生疏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sugar的头顶。
sugar似乎很享受，仰头蹭了蹭他的指尖，“喵呜”叫了一声。
江屿看着主动亲近他的黑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一种……被柔软事物触碰到的无措。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是任由sugar蹭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猫咪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上，久久没有移开。
这个画面，莫名地有种静谧而脆弱的温柔。
渝陶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现，当江屿卸下所有防备和礼貌面具，不经意流露出的细微表情，比他平日里完美的样子，要生动真实得多。
“它好像很喜欢你。”渝陶轻声说。
江屿像是被惊醒般，收回了手，指尖微微蜷缩，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它很可爱。”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但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纯粹是陌生人之间的客套。
幸好，楼下很快传来了渝渊风风火火的声音：“姐！我回来了！江屿来了吗？”
江屿闻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纸袋和自己的羽绒服：“姐姐，那我先下去了。”
“好，路上滑，小心点。”渝陶微笑着点头。
看着少年离开书房的背影，渝陶重新坐回软榻，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重新跳回她怀里的sugar。
“乖乖，你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吗？”
Sugar舔了舔爪子：“数据流很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微小波动。宿主姐姐，他主动和你讨论书，还给猫猫带了点心哦！”
是啊，他主动提起了书，一句关于“格格不入”的感触，一个对猫咪生疏却温柔的触碰。这些细微的举动，比他醉酒时的失控更让渝陶在意。那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试探这个世界是否会有不同的回应。
渝渊大大咧咧地跑来书房，拿走笔记，又抱怨了几句老师，顺便薅走了甜品袋子里的一块蛋糕，完全没察觉任何异常。
夜晚，雪还在下。渝陶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姐姐，我是江屿。谢谢今天的茶点。点心希望合你口味。】
渝陶看着这条信息，微微挑眉。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大概率是从渝渊那里问到的。这条信息本身依旧礼貌，但比起之前纯粹的客套，似乎多了一丝……人情味？
她没有过多纠结，回复了过去：【不客气，点心很好吃，谢谢。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对方回了一个简单的：【好的。】
对话就此结束。
渝陶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雪花笼罩的静谧世界。她知道，她和江屿之间，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但距离真正的“熟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那个关于“拯救”的任务，以及他身上所谓的“病毒”，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团白雾。
“看来，这个冬天，不会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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