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在林叙走后的第三个月，才敢打开那个被锁了五年的抽屉。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个褪色的丝绒盒子。他捏着盒子的手在抖，打开时，一枚银色纽扣滚落在掌心——是他常穿的那套深灰西装上的第二颗，五年前某次宴会上不小心扯掉的，他早忘了，林叙却捡回去，擦得锃亮，收了这么久。
抽屉最底层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林叙的字迹：“今天他穿这件西装真好看，纽扣掉了，我得好好收着。”
日期正是他并购案结束那天。原来那晚林叙坐在钢琴前，不是闹脾气，是在等他回来，想告诉他，自己捡回了他掉的纽扣。
沈砚之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漏出的呜咽声，比那年雨夜的雷声还要痛。他终于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没存在过，是他亲手把它们藏进了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沈砚之开始频繁地失眠。
夜里总要起身去书房待着，第三层书架最左边的《乐理大全》被他翻得卷了角，那页夹着的《予之》乐谱早已被他抚平无数次，纸面却还是留着被撕碎又拼贴的裂痕。他不懂乐理，却能对着那些歪歪扭扭的音符看整夜，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林叙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反复斟酌的样子。
别墅里的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没人敢碰客厅角落那架断弦的旧钢琴。沈砚之自己却常常坐在琴凳上，指尖悬在落满灰尘的琴键上方，明明什么都没碰，指腹却像还能摸到林叙留在上面的温度。他想起林叙刚来时，总爱在这里练琴，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连发丝都泛着金边。那时他总嫌吵，故意让管家把琴盖锁上，现在才明白，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他开始去林叙以前常去的那家旧书店。老板还记得他，说林叙总在靠窗的位置坐一下午，偶尔会买本乐谱集，付钱时总会多问一句：“您见过沈先生吗？他喜欢看财经类的书。”沈砚之站在那个位置，指尖抚过桌面上淡淡的水痕，像能看到林叙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的模样——或许那时，对方心里想的，还是怎么能让他多停留片刻。
深秋的一个傍晚，沈砚之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看到个卖手工饰品的老太太。摊位上摆着枚拙劣的银质纽扣，样式和他西装上那颗几乎一样。老太太说，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定做的，说要送给很重要的人，付了定金却没来取。
“他说，等那个人不忙了，就亲手给他戴上。”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惜啊，等了快半年，人再也没来过。”
沈砚之买下那枚纽扣时，手指抖得厉害。他想起林叙走的那天，行李箱拉杆上挂着个小小的布袋，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里面大概就装着这个。
他回到空荡荡的别墅，把新定做的纽扣缝在旧西装的第二颗位置，对着镜子系领带时，突然发现领口空了一块——以前这里总别着林叙送的袖扣，不贵重，是对方用第一笔兼职稿费买的，他嫌廉价，早就丢在了抽屉深处。
等他疯了似的翻出那个袖扣时，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字：“岁岁平安”。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沈砚之坐在地板上，把那颗藏了五年的旧纽扣、那枚没送出去的新纽扣，还有刻着祝福的袖扣拢在手心，掌心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
他终于懂了，林叙不是要离开，是等了太久太久，等不到他回头看看。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付出，那些被强势掩盖的温柔，原来都是对方踮着脚，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爱意。
而他，亲手把它们都摔碎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邮件，说查到了林叙的地址，在南方一个靠海的小城，开了家小小的乐器行。
沈砚之盯着那行地址看了很久，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弥补不了了。他能做的，或许只有远远看着，别再去打扰那片好不容易重新亮起微光的海。
只是每个深夜，别墅里总会响起断断续续的琴声，是沈砚之用那架断弦的旧钢琴，笨拙地弹着不成调的《予之》。他弹得那么难听，像个初学的孩子，却不知道，那个想听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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