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雅二十岁生日那天,继承了万亿家产和一座私人岛屿。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搬进顶级豪宅,她却带着贝贝住进江南小巷:“我的钱够养你五百辈子了,可我只想给你煮粥。”
贝贝过敏体质,雅雅雇了米其林团队研发无麸质点心;贝贝随口说喜欢银杏,整条街一夜之间种满银杏树。
第五年冬天,贝贝在雪地里捡到只流浪猫。
雅雅悄悄建了流浪动物基金会,理由是:“你摸过的猫,都该有最好的归宿。”
当晚她高烧不退,贝贝翻遍药箱时,发现雅雅五年的日记扉页写着——
“求老天让我多活十年,够把妹妹宠到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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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雨天,潮气能拧出水来,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可一拐进青果巷,那股子沉闷就被隔在了外面。巷子窄,两侧的白墙黑瓦夹着一线灰蒙蒙的天,墙根覆着茸茸的青苔,雨水顺着黛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又寂寞的响。
贝贝趴在二楼临巷的窗边,已经看了很久。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网,网住了对面屋檐下那只空了的燕子巢。她穿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侧影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有些单薄。
楼梯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雅雅。她端着一个白瓷小碗,脚步放得又缓又稳,生怕惊扰了这一隅的安宁。她比贝贝大不过两岁,眉目间却沉淀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温柔与沉静,像是早已将世间风雨都看淡,只余下眼前这一寸需要精心呵护的光阴。
“贝贝,来,把糖水喝了。”雅雅的声音不高,带着天然的柔缓,像羽毛拂过心尖。
贝贝回过头,眉头微微蹙着,没什么精神。她从小身体就弱,过敏源多得自己都记不全,一到换季或者天气骤变,就容易恹恹的。她凑过去,就着雅雅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温热的梨汁,清甜润泽,恰到好处地抚慰了有些发干的喉咙。
“看什么呢?”雅雅顺着她先前的目光望出去,只看到空空的燕巢和绵密的雨。
“燕子飞走了。”贝贝的声音带着点鼻音。
“明年春天就回来了。”雅雅用指腹轻轻揩去她唇边一点水渍,动作自然无比,“等雨停了,我们去园子里看看,你上次说喜欢的那株白茶花,好像打了几个花苞。”
贝贝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把身子往雅雅这边靠了靠,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雅雅便由她靠着,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仍稳稳地端着那只几乎空了的瓷碗。
窗外雨声淅沥,窗内时光静默。这五年,她们就这样在青果巷这栋修旧如旧的老宅里,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没人知道,这个会亲手为妹妹煮一碗梨汁、会在雨天陪着看燕子巢的年轻女子,在二十岁生日那天,面无表情地签下了足以撼动全球经济格局的巨额财产继承文件,其中包括一座远在南太平洋、拥有私人机场和码头的岛屿。她摒弃了所有浮华与喧嚣,只带着贝贝,一头扎进了这江南的烟雨朦胧中。
只因为贝贝小时候翻看一本旧画册,曾指着上面的水墨小巷说:“姐姐,住在这里面,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安安静静的?”
于是,她们就住在了这里。
雨接连下了两日,第三日清晨,终于放了晴。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贝贝的精神好了些,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闲书,却没怎么看进去。雅雅坐在她对面,膝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复杂数据和曲线图。她偶尔会快速敲击几下键盘,回复一些邮件,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陪着。
墙角的那株白茶花果然结了不少花苞,饱饱满满的,在阳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
“姐,”贝贝忽然放下书,眯着眼看那花苞,“等花开了,我们摘一些,晒干了泡茶喝,好不好?”
“好。”雅雅想也没想就应了,视线从屏幕移开,落在贝贝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上,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我让吴妈准备几个干净竹筛。”
话音刚落,雅雅放在石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涌入。她瞥了一眼,是助理发来的,关于某个海外并购案的最终方案。她伸出食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然后轻轻向上一划,那条信息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她顺手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
钱财权势,在她这里,永远及不上贝贝一句随口的话。
又过了几日,贝贝午睡起来,觉得有些口干,想找点清爽的东西吃。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塞得满满当当,却都是按照她的体质和口味精心挑选过的。她看了一圈,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便嘀咕了一句:“嘴里没味儿,要是有那种……糯糯的,又不甜腻的糕点就好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像过去的千百次一样。
然而第二天清晨,贝贝被一阵极淡雅的香气唤醒。那香气不像是寻常的花香或者食物香,倒像是什么草木根茎被仔细处理过后,蒸腾出的最本真的清甜。她循着香味走到餐厅,只见雅雅正从一只精致的食盒里取出几碟点心。那点心形制小巧,颜色是干净的米白或淡绿,有的像含苞的荷花,有的像小巧的叶子,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料做的。
“尝尝看,”雅雅递给她一双银筷,眼里含着期待的光,“新请的师傅,据说祖上是御厨,最擅长做这些精细点心。我跟他强调了,完全按你的要求来,无麸质,低糖,用的都是山药、莲子、绿豆这些你不过敏的东西。”
贝贝夹起一块荷花状的,放入口中。口感果然细腻糯滑,带着山药天然的清润和莲子微微的粉感,甜度几乎察觉不到,只有食物本身质朴的香气在舌尖蔓延,恰到好处地抚平了那点口干舌燥带来的烦躁。
她一连吃了三块,才满足地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雅雅:“好吃!”
雅雅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暖:“你喜欢就好。师傅和他的团队以后就常驻城西的工作室,专给你做这些。”
贝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昨天随口的一句话,姐姐又当真了。而且不是简单地去市面上找找,是直接请了一个团队,专门为她一个人服务。她心里又暖又胀,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雅雅放在桌边的手。雅雅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秋意渐深,巷子里几棵老梧桐开始大片大片地落叶。一日午后,贝贝和雅雅沿着巷子散步消食。走到巷子中段,贝贝指着角落里一棵叶子几乎落光、枝干却遒劲有力的树,有些好奇地问:“姐,那是什么树?叶子形状真特别,像小扇子。”
雅雅看了一眼:“是银杏。秋天叶子会变成金黄色,很好看。”
“银杏啊……”贝贝又多看了几眼那光秃秃的枝桠,想象了一下满树金叶的样子,笑了笑,“那秋天的时候,这条巷子一定很美。”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分享自己的一点发现和想象。
半个月后,贝贝因为一点轻微的感冒,被雅雅勒令在家休息了几天。等她再好利索了,能出门时,惊讶地发现,整条青果巷,以及相邻的几条巷子,所有原本种植的其他树木,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新移栽来的、大小相仿的银杏树。工人们正在做最后的加固和浇水,深秋的阳光照在那些尚且稚嫩的枝干上,投下稀疏的影子。
贝贝站在巷口,愣住了。她慢慢地往前走,目光掠过两旁整齐划一的银杏树苗,一直延伸到巷子深处。她甚至可以预见,来年,不,或许是几年后的秋天,这里将是怎样一条流淌着金色光芒的河流。
她回到家,雅雅正在书房里临帖,雪白的宣纸上,墨迹淋漓,是清隽挺拔的簪花小楷。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只是温声问:“出去走走了?感觉怎么样?”
贝贝走到书案边,看着姐姐沉静的侧脸,那些在喉咙口打转的问句,忽然就问不出来了。她只是俯下身,从后面轻轻抱住雅雅,把脸埋在她散发着淡雅馨香的颈窝里。
“姐姐,”她声音闷闷的,“你太惯着我了。”
雅雅放下笔,转过身来回抱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的钱,不就是用来惯着你的么?”
五年时光,就在这样细碎而绵密的温柔里,如涓涓细流,静静淌过。她们一起在春日里收集海棠花瓣,尝试酿制酸甜的花酱;在夏夜里并排躺在院中的竹席上,数着透过树叶缝隙的星星;在秋风中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走遍巷子的每一个角落;在冬日的暖阁里,围着小炉,分食一块烤得香甜的红薯。
雅雅把贝贝宠得几乎失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却又在另一种意义上,让她成为了世界上最富足的人。那种富足,与金钱无关,只与爱有染。
第五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刚入腊月,就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一夜之间,将青果巷染成了纯净的银白世界。
贝贝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毛茸茸的围巾,像只笨拙的小熊,非要拉着雅雅去巷子深处堆雪人。雅雅拗不过她,只好陪着。雪还在下,不大,细碎的雪沫子在空中打着旋。两人正蹲在地上,努力把雪人的身子拍结实,忽然听到旁边废弃院墙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颤颤巍巍的猫叫声。
贝贝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只见在堆积的积雪和枯枝败叶中,蜷缩着一小团脏兮兮的橘色。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看起来顶多两三个月大,冻得浑身发抖,叫声有气无力,琥珀色的眼睛因为虚弱而半眯着,却依然能看出里面求生的渴望。
“呀!”贝贝低呼一声,也顾不得雪人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蹲在离小猫一米远的地方,不敢贸然惊动它,“小猫猫,你怎么在这里呀?”
她试探着伸出手,那小猫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反而用冰凉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那一碰,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微弱的乞求,瞬间击中了贝贝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回头,眼巴巴地望向雅雅。
雅雅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身上,又移到贝贝写满祈求的脸上。她沉默了几秒,不是犹豫,更像是在迅速权衡着什么。然后,她脱下自己手上戴着的羊皮手套,递给贝贝:“戴上,把它抱起来吧,我们带它回家。外面太冷了。”
贝贝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小猫拢在掌心,抱进怀里。小猫在她怀里微弱地“咪呜”了一声,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胸口。
回家的路上,贝贝把小猫紧紧裹在自己的围巾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不停地跟它小声说着话。雅雅跟在旁边,看着妹妹欣喜又专注的侧脸,眼神深邃。
小猫被带回了家,洗了热水澡,喂了温羊奶,在铺着柔软旧毛巾的纸箱里安顿下来。贝贝给它取名“元宝”,希望它以后能吃得胖乎乎,像只小元宝。她整个下午都围着元宝转,眼睛里闪着光,比得到任何昂贵的礼物都要开心。
雅雅坐在一旁,看着贝贝为一只流浪猫忙前忙后,脸上带着纵容的浅笑。她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压得很低,确保贝贝听不见。
“是我。有个想法,你跟进一下。成立一个流浪动物救助基金会,对,独立的,资金从我个人账户走。初期投入……先定五千万吧。目标是建立覆盖全国的救助网络,包括庇护所、医疗点和领养平台。标准?”她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正用手指轻轻抚摸小猫脊背的贝贝,声音愈发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按最高标准来。医疗、饮食、居住环境,都要最好的。”
挂了电话,她走回贝贝身边,看着纸箱里已经安然入睡的小猫,轻声道:“放心吧,它会好好的。”
贝贝仰起脸,笑容灿烂:“嗯!谢谢姐姐!”
她以为雅雅只是同意她收养这只猫。
然而,就在收养元宝的第三天夜里,雅雅发起了高烧。
起初她只是觉得有些疲倦,早早睡下了。到了半夜,贝贝被身边滚烫的温度惊醒。她摸到雅雅的手臂,烫得吓人,打开床头灯一看,雅雅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沉重,人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贝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慌得手脚发软。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跌跌撞撞地跳下床,冲到客厅去找药箱。家里的药箱是定制的,很大,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常备药和针对她们姐妹俩特定情况的药品。
贝贝手抖得厉害,翻找着退烧药。退烧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她很快就找到了。正当她准备合上药箱时,目光无意中扫过最底层一个不常打开的夹层。那里放着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比如体检报告、疫苗本,还有一本……深蓝色绒面、没有任何标识的厚本子。
贝贝认得这本日记,是雅雅的。雅雅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从不让别人看,贝贝也一直尊重姐姐的隐私。
可就在这一刻,或许是高烧带来的恐慌,或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贝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本日记。日记本很沉,记录着五年的光阴。她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上,没有名字,没有日期,只有一行字。是雅雅那笔熟悉的、清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的钢笔字。
那墨水是深蓝色的,像夜海。
那行字清晰地映入贝贝的眼帘:
“求老天,让我多活十年。够把妹妹宠到白发苍苍。”
“啪嗒”一声,轻响。
是那板刚找出来的退烧药,从贝贝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可这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在她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僵在原地,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指还停留在那冰冷的、印着字的纸页上。窗外,是沉沉的、寂静的冬夜。怀里,仿佛还残留着元宝那小动物温暖的触感。而眼前这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猛地刺穿了她五年间所有被温柔包裹的、无忧无虑的认知。
原来。
原来这五年细致入微的呵护,这漫不经心背后极致的周全,这看似无穷无尽的宠溺与纵容……
其背后,一直藏着一道沉默的、与时间争夺的倒计时。
贝贝的视线,瞬间被涌上来的滚烫液体模糊得一塌糊涂。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