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呼吸骤停，血液像是瞬间冻结。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一种怪异的平静，但几十个脖颈喷涌着鲜血的身影，带着凝固的微笑，齐声发出同一个问题，这景象与声音的组合，足以击溃任何正常人的理智。

“你看我们——是活的，还是死的？”

问题在薄雾弥漫的死寂夜空里回荡，钻进他的耳朵，缠绕他的神经。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刺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规则第九条说村民讨厌镜子，最后那条附加规则提到“它们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而眼前这一幕……

他猛地向后退离窗缝，背部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规则没有提及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但直觉和那附加规则都在尖叫着警告——回答，可能就是触发死亡的条件。

他用被子蒙住了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如同规则第八条所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外面，那齐声的问话结束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没有脚步声靠近，没有敲门声，只有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下来。仿佛整个村庄，连同那些流淌着鲜血的“村民”，都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紧绷中缓慢爬行。林辰蒙在被子里，汗水浸湿了内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震破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几分钟，窗外，远远地，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喔——喔喔——”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当第三声鸡鸣落下，笼罩在房屋外的那种无形的、粘稠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清晨微弱的曦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挤进了房间。

林辰缓缓拉下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凑到窗缝边。

外面，薄雾正在散去。打谷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黄土地面似乎比别处颜色略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染过。村庄重新恢复了白日的宁静，仿佛昨夜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搬开抵门的桌子，双腿有些发软地走出房间。李婆婆已经起来了，正慢吞吞地在灶间生火，准备早饭。她的动作依旧迟缓，眼神浑浊，对林辰的出现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只是像昨天一样，含糊地打了声招呼。

一切都与昨日无异。

不，有区别。

林辰的目光扫过堂屋，猛地定格在墙上那座老座钟上。钟摆，依旧静止着。指针，依然停在11点55分。

这座钟，从昨晚停摆后，就再也没有走动过。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座停摆的钟，像一个无声的宣告，提醒他时间的异常，提醒他昨夜的真实。

他需要信息，需要验证规则，需要找到生路。

早饭后，林辰再次走出李婆婆家。白天的村庄依旧“祥和”，村民们见到他，依旧露出那种标准化的温暖笑容。

“后生，起得真早啊。”昨天指路的那个扛锄头汉子又出现了，笑容灿烂，“昨晚睡得可好？咱们村晚上静，最适合睡觉了。”

林辰看着他毫无异样的脖颈，那里皮肤粗糙但完整。他强迫自己回以一个同样自然的微笑：“挺好的，很安静。”

“那就好，那就好。”汉子笑着，扛着锄头走远了。

林辰朝着水井走去。规则第五条提到，井水只能在正午12点到12点15分饮用。他需要确认这口井的位置，并观察是否有人在这个时间段打水。

井口依旧盖着木盖。他在附近徘徊，假装晒太阳，实则留意着动静。快到正午时，一个提着水桶的妇人走了过来，看打扮也是村民。

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井，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掀开井盖，提着空桶离开了。

林辰记下了这一幕。

中午回到李婆婆家，午饭是简单的窝头和咸菜，还有一小碗看不到什么油星的菜汤。李婆婆吃得很少，几乎没动筷子。

“婆婆，您不吃点吗？”林辰试探着问。

李婆婆侧着耳朵：“啊？哦，不饿，人老了，吃不下。”她浑浊的眼睛看着林辰，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年轻好啊，多吃点，才有力气……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几乎含在嘴里。

林辰心中一动。这像是无意识的唠叨，还是某种提示？

下午，他决定去村长家附近看看。规则第三条提到，如果看到“孩子”并无法摆脱，需要去村长家坐十分钟。

村长家在村子中央，是少数几间看起来齐整些的砖瓦房之一。院门紧闭着。林辰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在远处观察。他看到偶尔有村民从村长家门前经过，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也尽量避免看向那扇门。

这很不寻常。在白天的规则里，村民是“热情好客”的。

黄昏再次降临。

有了昨晚的经历，林辰对夜晚的到来充满了更深的恐惧。他早早回到房间，再次用桌子抵死房门。

座钟依旧停摆。

11：55……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个节点。

然后，和昨夜一模一样。

“当——”

洪亮而诡异的钟声，准时在停摆的座钟之外敲响。

十二下之后，那拖沓、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林辰深吸一口气，再次凑近窗缝。

灰白雾气，整齐走出的村民，温暖的笑容，脖颈上凭空裂开的巨大伤口，喷涌的鲜血……一切如同复刻。

然后，几十张带笑喷血的面孔，再次齐刷刷转向他的方向。

“你看我们——是活的，还是死的？”

空洞整齐的问话，再次穿透黑暗而来。

林辰死死捂住嘴，压下喉咙里的惊呼。依旧没有回答，没有动静。

但这一次，在问话结束后，那些静止不动的“村民”中，有一个身影，动了一下。

是那个白天扛着锄头、热情打招呼的汉子。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暖得过分的笑容，脖颈处的伤口汩汩冒着血泡。他抬起一只手，动作有些僵硬，指向了村子的某个方向。

那是……水井的方向。

只指了一下，他的手便垂了下去，恢复了和其他“村民”一样的静止状态。

林辰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提示？警告？还是……陷阱？

他死死记住那个方向，直到鸡鸣三声，晨曦微露，外面的景象再次恢复正常。

第二天清晨，林辰再次走出房门时，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他看到了那个扛锄头汉子，对方依旧笑着和他打招呼，仿佛昨夜那个指路的血腥身影与他毫无关系。

林辰决定去水井那里看看，就在现在，不是规则允许的打水时间。

井口依旧盖着木盖。他左右看看无人，深吸一口气，伸手触摸了一下冰凉的木盖。

没什么异常。

他犹豫了一下，用力将木盖推开了一条缝隙，朝里面望去。

井很深，下方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一点水面的反光。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就在他准备合上木盖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井下那黑暗的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一缕缕散开的长发，又像是一张苍白的脸孔一闪而过。

他猛地合上木盖，心脏怦怦直跳。

规则说井水只能在特定时间饮用，其他时间不能触碰。他刚才只是看了一眼，应该不算触碰……吧？

他不敢久留，匆匆离开。

回到李婆婆家附近时，他注意到李婆婆正站在门口，望着村口的方向，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她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的浑浊，而是透着一股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看到林辰，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耳背迟缓的样子，慢吞吞地转身回了屋。

林辰站在原地，看着李婆婆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口平静的水井，以及更远处紧闭的村长家院门。

这座看似祥和的亡村，隐藏在规则下的秘密，似乎正在一点点浮现。白天的正常是虚假的表象，夜晚的恐怖是血腥的真相。而那些规则，有些可能是保护，有些……可能是致命的误导。

那个汉子在夜晚指向水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李婆婆那句含糊的“活下去”，又意味着什么？

距离第七天日落，还有五天。

他必须尽快分清，哪些规则可以相信，哪些规则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否则，他可能根本撑不到寻找离开之路的那一天。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