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或者是在那晚惊心动魄的遭遇后，平凡的校园生活显得格外不真实。距离那场发生在临江公园桥洞下的、无人知晓的遭遇，已经过去了两周。天都城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临江大学的林荫道上，学生们抱着书本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期末特有的焦灼气息。

　　苏墨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的依旧是那本《宏观经济学原理》，但目光却有些涣散。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勾勒出的不是供给需求曲线，而是一个个扭曲的、没有面孔的轮廓，以及一道清晰的、带着杀意的枪口火焰。

　　“喂！苏墨！回神了！”

　　对面，林婉儿用笔帽轻轻敲了敲桌面，压低的声音带着关切：“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还在想王胖子那天晚上的事？”

　　苏墨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光滑如常，金色的月牙印记隐匿在皮肤之下，仿佛那晚迸发的灼热月光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魇。

　　“啊？没……没有。”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可能就是……考前焦虑吧。”

　　王胖子那天晚上确实找到了，就在距离桥洞不远的一个垃圾箱后面，昏迷不醒，除了身上有些擦伤和污泥，医院检查一切正常。他醒来后，对那晚的记忆一片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去公园散心，然后摔了一跤，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警方定性为意外，学校也做了安抚。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只有苏墨知道，那不是意外。那湿漉漉的拖行声，那无面的怪物，那冰冷的枪口，还有额头上灼烧般的痛楚和流淌的月华……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猎神者……神明代行者……”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偷偷在网上搜索过，结果毫无意外，只有一些不着边际的神话传说和网络小说。那晚的两个黑衣人，以及他们代表的组织，如同幽灵般消失在城市的阴影里，再无痕迹。

　　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了些，偶尔在深夜，能听到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常理的声音；他对月光有了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他甚至觉得精力都旺盛许多。

　　“行了，别焦虑了。赶紧把这几道重点题再过一遍，明天上午就考这门了。”林婉儿把划好重点的笔记推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考完试，我请你和王胖子吃饭，给他压压惊，也给你……补补脑子。”

　　看着她清澈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苏墨心中一暖，同时也泛起一丝苦涩。他多么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可以像翻书一样轻易揭过。但他知道，他回不去了。那个看似平静普通的世界，已经在他面前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其后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一角。

　　“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谢谢学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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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宏观经济学》期末考试准时在第三教学楼举行。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监考老师规律的脚步声和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墨坐在靠窗的位置，凝神审题。前面的选择题和填空题做得还算顺利，大部分知识点林婉儿都帮他复习到了。他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攻克后面的计算题和论述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他埋头演算一道关于国民收入决定的公式时，一种极其轻微、却让他头皮瞬间发麻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注视感”。

　　那感觉来自窗外。

　　苏墨握着笔的手微微一僵，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强忍着没有立刻抬头，用眼角的余光，极其缓慢地向窗外瞥去。

　　教学楼外的林荫道空无一人，阳光明媚，一切如常。

　　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与他那晚感受到的、来自猎神者雷豹的杀意如出一辙！

　　他们来了！他们找到学校来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后背的衬衫。他几乎能想象出，在某棵大树的阴影后，或者对面教学楼的某个窗口，正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或者如同洛樱手腕上那样的探测仪器，正牢牢锁定着他。

　　怎么办？

　　逃跑？在考场上？那无异于自爆。

　　不动？难道等着考试结束，在拥挤的人流中被他们无声无息地带走，或者……清除？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额头的月牙印记开始隐隐发烫，似乎在回应着那潜在的威胁。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加速流动，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正从印记处向四肢百骸蔓延。

　　“同学，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监考老师注意到他的异常，走过来低声询问。

　　“没……没事，老师，可能有点低血糖。”苏墨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死死攥住笔，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将目光拉回到试卷上。那些原本清晰的字母和数字，此刻在他眼中有些扭曲、模糊。

　　不能慌！苏墨，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对自己嘶吼。

　　如果连这场普通人的考试都无法应对，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还谈什么在猎神者和诡异怪物之间周旋？还谈什么寻找自己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窗外那如芒在背的注视感，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那道关于“市场失灵与政府干预”的论述题，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书本上的理论，仿佛映射着他自身荒诞的处境——他这块“极月”印记，不就是一种“市场失灵”？而猎神者，不就是试图进行“强制清除”的“政府干预”吗？

　　一种奇异的明悟涌上心头。他摒弃了之前死记硬背的模板，笔尖开始在答题区飞快地移动，将自己的理解、甚至是将自身的处境隐喻性地融入其中，条理清晰，论证有力。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那股冰冷的注视感，不知何时，竟然悄然消失了。

　　就好像……对方只是来确认他的存在，或者说，来观察他在“正常世界”下的状态。

　　苏墨缓缓靠在椅背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他抬手，再次触碰额头，那里的灼热感也已经退去。

　　交卷铃声响起。

　　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明媚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林婉儿和王胖子在不远处等着他。

　　“苏墨，考得怎么样？我看你后面写得挺投入的。”林婉儿笑着问。

　　王胖子也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就是，哥们儿，看你这架势，稳了呀！走走走，吃饭去，饿死我了！”

　　看着身边好友鲜活的面容，听着他们关切的话语，苏墨心中百感交集。他刚刚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上，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期末考试”。而这场考试的考官，是想要他命的猎人。

　　他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还行，应该挂不了。走吧，吃饭。”

　　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天都城依旧繁华喧嚣，临江大学依旧书声琅琅。

　　但他知道，平静的校园生活，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假象。猎神者的目光已经如同幽灵般扫过这里，他这只被标记的“猎物”，还能在这脆弱的安宁中躲藏多久？

　　他的期末考试或许结束了，但一场关乎生存与抉择的、真正的“大考”，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甚至连考题是什么都还没有完全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