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和张琪在教学楼外的阳光下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敢确信那个无面人影没有追出来。可怀里日记本的湿冷感和鼻尖萦绕的霉味，像跗骨之蛆，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们……我们把日记放回去吧？”张琪的声音还在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教学楼，“我觉得这东西太邪门了，留着会出事的。”

林晚低头看着日记本封面那三个扭曲的弧线符号，指尖划过潮湿的纸页。日记里的内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二十年前真相的缝隙——那个“东西”来自水里，跟着爆裂的水管进入走廊，被停水困在尽头，而陈念是唯一看到过它真面目的人。

这些信息太重要了，绝不能放回去。

“不能放。”林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放回去，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想一直被它盯着吗？”

张琪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咬着唇，眼圈泛红。她害怕，却也清楚林晚说的是对的。自从她们踏入那间空教室，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上课铃声响了，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往教室走。一路上，林晚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大概是早上在教务处门口等得太久，又或者是刚才从三楼跑下来时太过狼狈，总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回到座位，林晚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塞进课桌抽屉最里面，用几本厚厚的练习册挡住。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整节课，林晚都心神不宁。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函数公式，她却满脑子都是日记里的内容——“它在水里”“它的脸在水里”“水停了，它被困住了”……这些句子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她下意识地看向教室角落的饮水机，透明的水桶里，纯净水晃出轻微的涟漪。林晚的目光落在水面上，突然觉得那涟漪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搅动。

她猛地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清澈见底，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吗？

林晚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这诡异的念头压下去。可没过多久，她又注意到窗台上的一盆绿萝——花盆底下的托盘里积了些水，水面上倒映着窗外的天空，可那倒影里，却多出了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正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林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张琪，发现张琪也在盯着那盆绿萝，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也看到了。

“别看。”林晚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张琪。

张琪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下课铃一响，林晚立刻拉着张琪走出教室，直奔洗手间。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过指尖，却冲不散心里的寒意。她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神惊恐，而在她身后的镜子深处，似乎有一道模糊的水影，正缓缓地往下淌。

“它跟着我们了。”张琪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了，现在跟着我们……”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关掉水龙头，死死地盯着镜子。那道水影越来越清晰，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和那个无面人影的轮廓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灯突然开始闪烁，电流滋滋作响，和那晚教学楼里的声音如出一辙。镜子里的水影伸出手，朝着林晚的方向缓缓靠近，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

“走！”林晚拉着张琪，转身就往外跑。

跑出洗手间，走廊里的灯光也开始闪烁，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林晚拉着张琪一路狂奔，直到冲进人群密集的操场，灯光闪烁的现象才消失，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也淡了些。

两人瘫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它怕人多的地方？”张琪喘着气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侥幸。

林晚却摇了摇头。她想起昨晚在楼梯口看到的无面人影，当时走廊里虽然没有多少人，但也并非空无一人，可“它”还是出现了。

“它不是怕人多，”林晚的声音有些发沉，“它是在等机会。等我们落单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两人都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几节课，林晚和张琪几乎形影不离，连去洗手间都一起。她们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不敢靠近任何有水的地方——饮水机、洗手池、甚至是走廊里拖地留下的水痕，都让她们避之不及。

可“它”似乎无处不在。

林晚在翻开的课本上看到了水渍，形状和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张琪在喝牛奶时，发现牛奶盒里映出了一缕头发；甚至有一次，两人经过操场的喷水池，看到池水里漂浮着一本旧日记本，封面上的符号清晰可见，等她们再定睛看去，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惧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淹没她们的神经。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晚和张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她们不敢想象，晚自习结束后，那三分钟的黑暗里，“它”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请假吧。”张琪突然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我不舒服，我们今晚不晚自习了。”

林晚犹豫了。她也想逃，可日记本还在抽屉里，那是唯一的线索。而且，“它”既然已经跟出来了，就算她们今晚不来学校，就能躲得掉吗？

“不行。”林晚咬了咬牙，“我们不能跑。至少要把日记里的线索弄清楚。”

她顿了顿，看向张琪：“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

“我不回去！”张琪打断她，虽然声音还有些抖，但眼神却坚定了些，“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林晚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晚自习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晚把日记本从抽屉里拿出来，藏在课本下面，借着微弱的光线，继续翻看。

后面的几页都是空白，大概是陈念没来得及写。林晚不甘心，一页一页地仔细检查，希望能找到遗漏的线索。就在她快要翻到最后一页时，指尖突然感觉到一阵潮湿。

她低头看去，发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滩水渍，水渍里渐渐浮现出一行字，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

“它怕火。”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怕火？

这是陈念留下的最后信息吗？

她刚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张琪，突然听到教室后排传来一声尖叫。

“啊！水！好多水！”

林晚猛地抬头，只见教室后排的地面上，不知何时渗出了大量的水，正朝着前排蔓延。水面上漂浮着一缕缕湿漉漉的头发，还夹杂着一些腐烂的树叶，散发出浓烈的霉味。

而在那片水洼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站起来，正是那个无面人影。

教室里瞬间乱作一团，学生们尖叫着往门口跑。林晚也拉着张琪，跟着人群往外冲。经过讲台时，林晚看到讲台上的饮水机水桶已经裂开，水正汩汩地往外冒，水面上倒映着那个无面人影的脸——一片模糊的空白，却能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

两人跟着人群冲到走廊里，发现不止她们班，整个三楼的走廊里都渗出了水，地面湿漉漉的，像是刚被洪水淹过。那盏三楼西侧的白炽灯还在忽明忽暗，光晕惨白，照亮了墙面上蔓延的水痕，像是无数只手在攀爬。

“往楼下跑！”林晚大喊一声，拉着张琪往楼梯口冲。

可就在她们快要跑到楼梯口时，前方的地面上突然涌出一股水流，形成一道水墙，挡住了去路。水墙里，那个无面人影缓缓浮现，朝着她们伸出手，嘴里哼着那首哀怨的童谣。

退路被挡住了。

林晚和张琪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水墙还在往前推进，冰冷的水已经漫到了她们的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

“怎么办？林晚，怎么办？”张琪吓得哭了出来，紧紧抓着林晚的胳膊。

林晚的大脑飞速运转，陈念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它怕火。”

火……哪里有火？

她的目光扫过走廊，突然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消防栓。

“有了！”林晚眼睛一亮，拉着张琪就往消防栓的方向跑。

水墙里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加快了速度，水浪翻滚着，离她们越来越近。

林晚用尽力气扳开消防栓的玻璃门，拿出里面的灭火器。她以前在安全课上学过怎么用，颤抖着手拔掉保险销，对着逼近的水墙按下了压把。

白色的干粉喷涌而出，却被水墙挡住，没起到任何作用。

“不是这个！”林晚急得满头大汗，又在消防栓里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红色的东西——打火机，还有一小卷浸了煤油的防火布，大概是用来在紧急情况下点燃信号的。

她立刻掏出打火机，打着火。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照亮了她和张琪惊恐的脸。

就在火苗亮起的瞬间，那道水墙突然停滞了。

水墙里的无面人影似乎受到了惊吓，往后退缩了一下。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火烫到一样。

“真的有用！”张琪惊喜地喊道。

林晚不敢怠慢，举着燃烧的防火布，一步步往前挪动。那道水墙果然在后退，地面上的水也开始慢慢消退，仿佛害怕被火焰灼伤。

两人举着火苗，小心翼翼地穿过楼梯口，一步步往楼下走。走廊里的水还在消退，但那股霉味却变得更加浓烈，像是在表达愤怒。

走到二楼时，林晚回头看了一眼三楼西侧的方向，那盏白炽灯已经熄灭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但没有再追出来。

她们终于逃出了三楼。

下到一楼，张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依旧攥着那把生锈的铜钥匙，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们，尤其是林晚手里燃烧的防火布。

“张伯……”林晚刚想说话，就被张伯打断了。

“把火灭了吧。”张伯的声音有些沙哑，“它暂时不会来了。”

林晚犹豫了一下，用脚踩灭了防火布上的火苗。

张伯看着她们，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二十年前，陈念也试过。她在走廊里点了堆火，烧了半面墙，可最后……还是没躲过。”

林晚和张琪的心同时一沉。

“为什么？”林晚忍不住问，“它不是怕火吗？”

张伯叹了口气，目光投向三楼西侧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因为它不是活物。它是水做的，烧得掉一时，烧不掉一世。只要还有水的地方，它就能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它恨火。你们今天烧了它，它下次再来，会更可怕。”

林晚的心彻底凉了。

她们以为找到了希望，却没想到，这只是把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比市区的时钟，慢了整整三分钟。

那三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笼罩着整栋教学楼，也笼罩着林晚和张琪的心头。

她们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那个从水里来的“东西”，被彻底激怒了。

下一次，它会带来怎样的恐惧？

林晚握紧了手里的日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漆黑的夜空，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第六章：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