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接触到滚烫皮肤的瞬间,富冈义勇的身体猛的一阵战栗,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这个反应让蝴蝶忍很满意。
她捏着药匙,顺着他的锁骨,一路缓缓的,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划向他胸口的正中央。
那道冰凉的轨迹,像是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划过,留下一条看不见的痕迹。
她俯下身,温热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却像蛇一样冰凉。
“那么,实验要开始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声音却压得极低。
“要是疼……或者有什么别的感觉……都可以叫出来哦。反正……这里只有我听得见。”
毒素在富冈义勇的身体里彻底爆发了。
他的体温飙升,整个人彻底陷入半昏迷。
他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喘着气。
大量的汗水从毛孔里渗出,濡湿了额前的黑发,几缕碎发黏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让他看起来很狼狈,又透着一种脆弱感。
蝴蝶忍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开始进行“临床观察”。
她脸上是专业的,甚至有些冷漠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实验样本。
她伸出冰凉的指尖,碰了碰他滚烫的脖颈侧面,感受那里的脉搏。
一下,两下……跳得又快又乱。
“心率过速,体温预估超过四十度。”
她一边低声记录,一边用手指去拨开他汗湿的眼皮,观察他的瞳孔。
她的每一次触碰,富冈义勇的身体都会给出细微的,无法自控的战栗。
这让她感到一种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满足感。
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看这个总是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强大到令人嫉妒的男人,在她面前展露无助的一面。
她继续检查,用指腹按压他手臂上的肌肉,测试神经反射。
当她收回手,习惯性的用自己的手背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紧蹙眉头的富冈义勇,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一块冰,眉心忽然舒展开来。
他本能的,毫无防备的,将自己滚烫的脸颊整个贴了上来,紧紧的靠住了蝴蝶忍的手背。
那是一种纯粹的,寻求慰藉的动物本能。
他的脸颊热得惊人,隔着皮肤,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血管里奔流的热血。
他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像幼兽一样模糊的喟叹。
蝴蝶忍所有的动作,连同她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僵住了。
手背上滚烫湿润的触感,像有电流一般,顺着她的手臂窜上,直击心脏。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本子上刚写了一半的字,也因为手的抖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
她想抽回手,心跳却快得让她慌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扯出一个笑容,用调侃的语气说:
“哎呀呀,富冈先生这么热情,是想把我的手也烤熟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尾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烧得神志不清的富冈义勇根本听不懂她的嘲讽。
他只觉得这个凉凉的东西很舒服。
他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无意识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贴得更紧了。
这一下,蝴蝶忍是真的感到了一丝慌乱。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掌控。
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个高高在上的水柱,不应该用这种姿态来依赖她。
她精心策划的“实验”,开始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想强行把手抽回来。
可她的手腕刚一动,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给抓住了。
那只手虚弱无力,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富冈义勇的眼睛依旧紧闭,眉头痛苦的蹙成一团,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忍受折磨,又像是在无声的哀求。
别走。
蝴蝶忍从他的力道里,清晰的读出了这两个字。
整个地下室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富冈义勇越来越重的喘息。
就在这片寂静中,他干裂的嘴唇里,忽然吐出了一个清晰又破碎的词。
“……抱歉。”
这个词很轻,却重重的砸在了蝴蝶忍的心上。
那句没头没尾的道歉。
蝴蝶忍脸上的笑意,瞬间就碎了。
彻底消失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抱歉”不是对她说的。
是对他死去的姐姐说的。
是对他死去的挚友说的。
是对所有他没能拯救的,倒在他面前的亡魂说的。
那份她一直看在眼里,甚至偶尔会拿来嘲讽他的沉重负罪感,第一次如此赤裸,如此脆弱,如此滚烫的,通过这只抓住她的手,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蝴蝶忍的笑容不见了,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晦暗不明。
她看着这个在梦里都在赎罪,却又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的男人。
她另一只空着的手,不受控制的,极其缓慢的,抬了起来。
那动作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像是报复一般的冲动。
她的指尖,轻轻的,抚上了他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的,汗湿的,脆弱的喉结。
就在蝴蝶忍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富冈义勇喉结皮肤的瞬间,他的身体猛的一抖,紧紧抓住她手腕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是毒素的效力开始衰退了。
那份滚烫的禁锢消失了。
蝴蝶忍像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双手,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床边冲开。
她踉跄了几步,冲到房间角落盛着冷水的水盆边,把两只手都浸了进去。
冰冷的水漫过她的手背,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凉意,只是用手反复的搓洗着,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洗掉上面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滚烫温度,和那份让她心惊的,失控的情绪。
水盆里,清水微微晃动,倒映出一张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
没有了平日的微笑,没有了从容,只剩下一种她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慌张。
她背对着床上的富冈义勇,胸口剧烈的起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狂跳的心平复下来。
等她再次转身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滴水不漏的,完美的微笑。
只是那双眼睛的深处,还藏着一丝风暴过后的凌乱。
她走回床边,从药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解毒剂和针筒。
这一次,她的动作绝对专业,冰冷得像个机器。
她卷起他的袖子,用酒精棉消毒,然后将针头准确的刺入他的静脉,缓缓将药剂推了进去。
整个过程,她的指尖再没有一丝颤抖。
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根本不是她。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丝微光从铁门顶端的小小气窗里透了进来。
富冈义勇的眼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高烧退去了,但身体像是被碾过一样,又酸又软,头也昏昏沉沉的。
关于昨晚的记忆是断裂的碎片,他只记得一片无法忍受的燥热,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带着紫藤花药香的凉意。
那股凉意,好像曾经贴在他的脸上,还握在他的手心里。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腕,感觉上面好像还残留着被握住的触感,空落落的。
他撑着床板坐起来,看见了蝴蝶忍正在不远处收拾药盘的背影。
那个背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纤细,却又带着不容靠近的疏离。
他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蝴蝶……”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蝴蝶忍立刻截断了。
“醒了?”
她转过身,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淬了蜜糖的毒药般的笑容。
“我还以为富冈先生打算死在这里,给我添一个处理尸体的大麻烦呢。”
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尖锐和刻薄,仿佛昨天晚上那场失控的博弈,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富冈义勇被她噎了一下,后面的话也问不出口了。
他不善言辞,现在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蝴蝶忍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到铁门前,拿钥匙打开了门锁。
晨光瞬间从门外涌了进来,有些刺眼,富冈义勇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蝴蝶忍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从那片光明里传来,清晰又冷漠。
“数据我已经收下了,多谢款待。”
“下次再中毒,拜托死在外面,别弄脏我的药房。”
“砰”的一声,厚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关上,将那片光明和那抹紫色的身影一同隔绝在外。
富冈义勇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陈旧的,混杂着药草和尘土的气味。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掌心空无一物。
他不明白。
为什么那句他已经听惯了的,带刺的话,今天听起来,却让他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又空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