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结束了。
紫藤花家纹的夜晚很安静。
月光从屋檐洒下,把整条木质缘侧照得发白。
富冈义勇一个人坐在廊下。
他手里握着一瓶酒,瓶身冰凉。
他没喝,只是把酒瓶安安静静地放在身侧。
他的另一只手,手指无意识地划着自己的羽织。
那件拼色的羽织,一半是姐姐的暗红色,一半是好友锖兔的龟甲纹样。
指尖很轻,一遍,又一遍,缓慢地描着龟甲纹的轮廓。
布料的纹理在指腹下很清楚。
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木屐踩在木地板上,嗒,嗒,嗒。
蝴蝶忍走了过来。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看不出破绽的微笑,唇角的笑意显得很刻意。
语气也和往常一样,带着调侃。
“哎呀,富冈先生,真是难得看见你一个人待着呢。”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歪头,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很亮。
“又在思考什么能让大家更讨厌你的新方法吗?”
富冈义勇描摹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他就这么看着她,似乎真的在思考她那句带刺的话。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声音很平,很淡。
“我没有被讨厌。”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层温柔的面具,毫无预兆的裂开。
她的嘴角还维持着上扬,可眼睛里已经没了笑意。
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她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富冈义勇的身体下意识绷紧,但没来得及反应。
她已经弯下腰,一把夺过了他放在身边的酒瓶。
动作很粗暴,瓶里的酒液“哗啦”作响。
蝴蝶忍没找杯子,拧开瓶盖,仰头就直接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烧着喉咙,呛得她猛的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生理性的泪水涌上来,眼尾泛起一层薄红。
但那双紫色的眼睛,在水汽里,像磨过的刀,又亮又利。
“哈……”
她呼出一口浓烈的酒气,站直身体。
她看着面前这个依旧坐着,只是默默看着她的男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富冈义勇下意识向后挪,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廊柱。
他想站起来,又或者想躲开,但动作在她的逼视下很慢。
他退无可退。
蝴蝶忍的脚步不快,却带着压迫感。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富冈先生。”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是平日里那种轻快的语调。
那声音又冷又硬。
“你总是这样。”
她伸出一根手指,不再是以前玩笑的戳弄。
她用尽了力气,带着愤怒和怨恨,狠狠的,戳在富冈义勇的胸膛上。
隔着厚实的队服,那力道依旧让他感觉到了清晰的闷痛。
“摆着一张……好像什么都和你没关系的脸。”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
像是在确认,这具沉默的躯体下面,到底有没有一颗还在跳动的心。
“这里面,”她用指尖用力的按着他的心口,“到底在想什么?”
富冈义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不知所措。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紧紧地靠着冰冷的柱子,一动不动。
他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胸前那根不断戳刺的手指上,没有躲,也没有推开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语言,在他这里,似乎都会变成误解。
沉默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他的沉默,在蝴蝶忍看来,就是挑衅。
她看着他这副木头样子,眼里的火烧得更旺。
她猛的收回手,转而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柱子上,弯下腰,将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和廊柱之间。
一个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
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她凑到他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清冽的酒气和她身上特有的药草香,喷在他的颈侧。
那陌生的气息让他很不自在,脖子下意识的缩了缩。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蛇信一样黏腻又危险,一字一顿。
“那些更应该活下来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香奈惠姐姐……炼狱先生……还有好多,好多人……”
“富冈先生。”
她顿了顿,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