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北京,已有几分凉意。天桥德云社剧场后台,却是一派热火朝天。
班主郭德纲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式褂子,手里盘着那串被他摩挲得油光锃亮的紫檀佛珠,正眯着眼听侯震报今晚的场子。
“…纲子,就这么安排了?压轴是岳岳和孙越的《拴娃娃》,底角儿是你和谦儿哥的《论相声五十年之现状》。”
郭德纲“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成,你看着办。”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晚喝什么茶。
角落里,少帮主郭麒麟刚挂断电话,原本带着笑意的娃娃脸瞬间沉了下来。他走到郭德纲身边,压低声音:“爸,栾哥刚来电话,南城那边新起的‘四海帮’,不太安分。咱们有两个小园子的保护费,他们敢伸手了。”
郭德纲手上盘珠子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小孩子不懂规矩,让小栾去教教。别吓着观众,也别耽误了说相声。”
“知道了。”郭麒麟点头,转身又去拨电话,语气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冷硬:“栾哥,我爸说了,教教规矩,手脚干净点。”
挂了电话,郭麒麟揉了揉眉心。他讨厌这些打打杀杀,可他姓郭,是德云社的少帮主。有些事,躲不掉。
剧场里,锣鼓家伙点已经敲响,观众的叫好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台上,岳云鹏正挤眉弄眼地唱着《五环之歌》,台下笑得前仰后合。谁能想到,这个在台上耍贱卖萌的“小岳岳”,是德云社掌刑的护法,手上沾的血不比任何人少。
郭德纲站起身,走到幕布边,静静看着台下的欢声笑语。于谦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递过去一支点着的烟。
“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定的。”于谦问,他自己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摇滚大爷模样。
郭德纲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谦哥,你说,咱们当年拼死拼活,图个什么?”
于谦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图个自在,图个能让这帮孩子有口安稳饭吃,能堂堂正正站在台上说相声。”
“是啊,堂堂正正。”郭德纲重复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可这‘堂堂正正’底下,埋了多少脏东西。”
于谦没接话,只是默默抽烟。他知道老搭档又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当年郭德纲三进北京,像野狗一样抢食,是他于谦,拼着自己经营得好好的堂口不要,带着全部家当和人手,帮这个浑身是刺的年轻人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些年,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能活下来,谁手上没沾点腥臊?
“行了,别瞎琢磨了。”于谦拍拍他肩膀,“马上该咱俩上了。台下观众可都等着呢。”
郭德纲掐灭烟头,脸上瞬间换上了那副观众熟悉的、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走着,我的哥哥诶!”
台上,灯光璀璨。郭德纲和于谦一上台,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谢谢,谢谢各位。都是衣食父母。”郭德纲拱手,语气诚恳。
于谦捧道:“您客气。”
“谦儿哥最近可了不得了,”郭德纲开始入活,“玩得更高级了。前几天我看见他抱个鹰,站他们家阳台上…”
台下笑声不断。于谦恰到好处地接茬、翻包袱。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只是两个插科打诨的普通相声演员。
只有极细心的人,或许能在于谦偶尔扫向台下某个角落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那里坐着几个穿着普通的汉子,看似普通观众,但坐姿、眼神,都透着股精悍。那是德云社安排在场子里的“钉子”,防的就是有人不开眼,敢来砸郭德纲的场。
一场相声在满堂彩中结束。郭德纲和于谦返场多次,才得以回到后台。
后台气氛却不像台上那么轻松。
副帮主栾云平站在那儿,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着的“华子”,眉头微蹙。他平时很少抽烟。
“师父,于老师。”栾云平见他们进来,打了个招呼。
“处理干净了?”郭德纲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
“嗯,四海帮伸过来的爪子剁了。领头的那小子,断了条腿,扔他们总部门口了。”栾云平语气平淡,像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不过,他们放话了,说这事没完。”
郭德纲冷哼一声:“没完?那就陪他们玩玩。真当我郭德纲提不动刀了?”
郭麒麟在一旁欲言又止。
栾云平深吸一口烟,吐出烟雾:“师父,我感觉有点不对。四海帮起势太快,背后可能有人。”
于谦这时慢悠悠地开口:“树大招风啊。咱们德云社这些年,明面上是说相声,开商演,拍电影,风光无限。可暗地里的生意,挡了多少人的财路?眼红的人,不在少数。”
郭德纲沉默了片刻,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告诉底下的孩子们,最近都惊醒着点。堂口那边的生意,暂时收敛些。先把眼前的几场大型商演办好,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明白。”栾云平点头。
“行了,都散了吧。麒麟,跟我回家,你妈炖了汤。”郭德纲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普通老大爷的神态,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凌厉、口吐杀伐的帮主只是众人的错觉。
众人各自散去。栾云平最后一个离开,他站在空旷的后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鹰。
这德云社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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