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斑驳的光影微微晃动。
岚裳没有再问,侍女刚进来送她醒来后每日喝的药汤。樱空释自然的接过碗,坐在榻边。他用玉勺轻轻搅动着汤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舀起一勺,仔细吹凉,递到岚裳唇边。
岚裳顺从地喝下,目光掠过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与卡索一般无二,专注搅动汤药的指尖。
“王。”
“嗯?”
“现在的刃雪城,似乎格外安静。”
“安静些好,利于你休养。”
药汁的苦涩在岚裳舌尖缓缓化开,一碗药很快见底了,樱空释取过丝帕,动作自然地为她拭去唇角药渍。
刃雪城的王座,比想象中的更冷。
樱空释已经维持这个姿态整整一个时辰了。
从黎明的第一缕灰白,到现在的明亮。
他扮演一个自己熟悉到骨血里的人,比想象中的更难。尤其是当他自己知道,他所占据的位置,所享受的温柔,皆是窃取。
“王。”是老臣克托的声音,“巡防来报,北境的灵力涡流又增强了,有几处远古冰层已经出现了裂痕。
樱空释缓缓抬起眼。
“加强结界,非必要不得靠近。”
“是。”
克托低头领命,却又迟疑着没有退下。
“还有事?”
“王,您的声音……”
“似乎……比往日更清冷一些。”
樱空释的心骤然收缩,面上却漾开了一个无奈又温和的笑。“或许是这永无止境的风雪,冻僵了我的喉咙。”
克托恍然,连忙告退。
大殿重归寂静,樱空释靠在王座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散开。只有在这种独自一人的时刻,他才能允许那完美面具出现一丝裂痕。
樱空释开始更加频繁地使用幻术。不仅是在夜晚编织那个有着银发蓝眸的梦境时,甚至是在白日的相处中,他也会不着痕迹地用灵力抚过岚裳的感知。
他处理政务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方面是需要真正稳住刃雪城的局势,另一方面,也是本能地想要避开岚裳那双越来越清亮也越来越沉默的眼睛。
岚裳不再像初醒时那样,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爱意凝视他。现在,她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看他批阅奏章,或是看着窗外的飞雪出神。
次日清晨,岚裳醒来时,枕畔湿了一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卡索的到来,而是独自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雪又大了,落樱坡的方向被大雪笼罩,什么也看不见。
樱空释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岚裳穿着素白的绒衣,浅蓝色的长发披在肩头,背影单薄得像要被风雪卷走。
“卡索。”岚裳突然回头唤他。
樱空释的笑容恰到好处。
“岚裳,怎么了?”
岚裳摇了摇头,目光继续看着窗外那些被冰雪覆盖了的枯枝,“我……最近总梦见一些奇怪的景象。”
“什么景象?”
“梦见樱花开了。”
“在刃雪城,在这样的大雪里。”
樱空释心头一紧,灵力愈发不稳。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虽无声却震耳欲聋。那些不顾一切在梦中盛放的樱花,是他快要压抑不住、真实的灵魂。
他走到岚裳身后,将她单薄的肩膀拥入怀中。这个动作,既是“卡索”对爱人的抚慰,也是樱空释为自己构筑的屏障。
他不敢让在她在此刻看见自己的眼睛。
“梦由心生,许是你近日的思虑过重了。”
“樱花……怎么会这个时候开呢!”
岚裳没有回头,依然看着窗外,似乎这样就能看到梦境深处。
“是啊,怎么会呢……”她喃喃重复着,像是疑问又像是叹息。“可是,仿佛那才是我该在的地方。”
一阵尖锐的刺痛攫住了樱空释的心脏。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那汹涌的灵力,它们在他体内奔窜,叫嚣着要幻化出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樱花。他只能将怀抱收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属于樱空释的梦境重新压回冰封的心底。
“你该在的地方,是在我身边,在刃雪城。”
岚裳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转过身,仰起脸看向他。眼神清澈得像初融的雪水,倒映着“卡索”完美的面容。
“我知道……”她突然伸手轻柔地拂过樱空释紧皱的眉心,“也许是我多想了,只是卡索,你最近,好像很累。”
“我无事。”樱空释握着岚裳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疯狂的贪恋着这窃取来的温暖,却又无比恐惧这温暖终将灼伤彼此。
“只是城务繁忙而已。”
岚裳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的笑容。
“好。”
她重新将头靠在樱空释的胸前,听着那沉稳的心跳,那是卡索的心跳,也是樱空释此刻疯狂擂动的心。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雪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