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粥趁热喝，别饿着

黑暗的休息室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像两头困兽。

宋亚轩的质问，带着滚烫的气息和某种濒临失控的痛楚，砸在张真源脸上。

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用力到微微发颤，那温度灼人，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

张真源被他按在门板上，动弹不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不然呢？”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反问，带着破罐破摔的尖锐，“不然是什么？宋亚轩，你别告诉我你旧情难忘！”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某种假象。

宋亚轩的身体骤然僵住。

黑暗中，张真源能感觉到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松了一瞬，那汹涌逼人的气势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里，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愤怒和不解决堤而出。

“旧情难忘？”张真源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努力拔高，像是在对抗什么，“那你告诉我！当年那条‘分手吧’的短信算什么？我他妈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信息？你回过一个字吗？！”

“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吗？我像个傻逼一样在你宿舍楼下等到半夜！结果呢？”他喘着气，眼眶酸涩得厉害，却死死忍着，“结果我看到的是什么？是你跟别人一起出去！你笑得那么开心！”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积年的血锈味。

那是他心里最深的一根刺，埋了这么多年，早已化脓腐烂，此刻被他自己亲手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休息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天光微弱地勾勒出宋亚轩轮廓的剪影，他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方才那股骇人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什么短信？”

张真源一愣，随即一股更大的荒谬和怒火直冲头顶：“你问我什么短信？宋亚轩，到现在你还要装？‘我们分手吧’，就这五个字，需要我提醒你吗？！从你手机里发过来的！”

“我没有。”宋亚轩的声音斩钉截铁，在黑夜里清晰无比，“我从来没有给你发过那种短信。”

“放屁！”张真源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眼瞎了？还是我手机出幻觉了？！”

“那天晚上……”宋亚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极力回忆的艰难和压抑，“我手机丢了。从图书馆回来就找不到了。”

张真源的呼吸猛地一窒。

“第二天下午才补办卡拿到新手机。”宋亚轩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开机，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我以为你是看到了……”

他顿住了，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

“看到了什么？”张真源追问，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宋亚轩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是狼狈的涩然：“看到我……跟我表姐一起吃饭。她临时来学校看我，我当时……笑是因为她在讲家里老人的趣事。”

表姐？

张真源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个挽着他手臂，笑得明媚，而他也回报以轻松笑容的女生……是他表姐？

“我拿到手机，看到你的消息，以为你是因为看到那个误会了，在生气，所以才……”宋亚轩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无力，“我立刻去找你，你室友说你不在。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

“后来……后来你再也没回过我消息，在校内也刻意避开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寂下去。

所以，是一个丢了的手机，一条不知道被谁用他旧手机发出的分手短信，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和一个甚至没能说出口的解释。

就这么轻易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张真源靠着门板，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无力地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抬起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

原来是这样。

不是厌倦，不是背叛。

只是一个蹩脚又残忍的误会。

这么多年，他所有的耿耿于怀，所有的意难平，所有的自我怀疑，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宋亚轩也缓缓蹲下身，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看着蜷缩起来的张真源。

他想伸手碰碰他，手指悬在半空，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对不起。”黑暗中，他沙哑地开口，“如果……如果我当时能更谨慎一点，如果我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解释清楚……”

张真源没有回应，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张真源才缓缓放下手，露出通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睫毛。

他没有看宋亚轩，只是望着黑暗中某一点虚无，声音疲惫得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全部力气的仗。

“……都过去了。”

他轻声说，像是对宋亚轩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误会解开了，那又怎么样？隔了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伤口就算揭开了发现里面没有刺，那伤疤也早就长好了，提醒着那段疼痛的存在。

宋亚轩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紧，钝痛蔓延开来。

“没意义吗？”他看着他，声音低沉而执拗，“张真源，如果没意义，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如果没意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张真源猛地闭上眼，偏过头。

“看着我。”宋亚轩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却不再粗暴，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张真源，你告诉我，真的过去了吗？”

他的指尖滚烫，熨帖在张真源微凉的皮肤上，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

张真源挣脱不开，也不想再挣脱。

太累了。

伪装、逃避、用冷漠筑起围墙，都太累了。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宋亚轩的视线。

黑暗中，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多他不敢细看的情感。

“宋亚轩，”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我们已经不是大学时候了。”

你是万众瞩目的顶流影帝，我只是一个游戏主播。

中间隔着的，不只是几年的时光，还有再也回不去的简单和纯粹。

“所以呢？”宋亚轩握紧他的手腕，迫近一分，目光灼灼，“所以那些感觉，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吗？”

“你明明还在意。”他斩钉截铁，像是宣判，“我也从未放下。”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真源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真源？你在里面吗？准备一下，有个简短的赛后采访。”是林姐的声音。

旖旎又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张真源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慌乱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在，马上来。”

宋亚轩也缓缓站起身，黑暗中，他的目光依旧锁在张真源身上，复杂难辨。

张真源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低声道：“我先走了。”

他伸手去拉门把手。

“张真源。”宋亚轩在他身后开口。

张真源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节目还会录很久。”宋亚轩的声音恢复了些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有的是时间。”

张真源的心脏猛地一跳，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外走廊灯光大亮，林姐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略显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有点累。”张真源含糊地应着，快步朝采访区走去。

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耳边反复回荡着宋亚轩最后那句话。

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到底想干什么？

……

简短的群访结束后，张真源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节目组的聚餐，独自回到了酒店房间。

他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真相大白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茫然和无措。

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恨错了，怨错了，那种无处着力的空虚感几乎将他淹没。

而宋亚轩的态度……更是让他心慌意乱。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姐发来的消息，提醒他看微博，注意舆情，以及明天录制的注意事项。

他点开微博，果然，热搜上依旧热闹非凡。

宋亚轩英雄救美#还高高挂着，下面紧跟着新的话题：宋亚轩张真源气氛#、#张真源好像不开心#、#轩源CP#。

点进CP超话，里面已经炸开了锅。各种直播截图、动图、显微镜分析层出不穷。

【影帝跳下去那一刻的眼神！绝对是真爱！】

【圆圆后来是不是生气了？感觉影帝想哄又不敢的样子？】

【你们看这个口型！有人扒出来影帝在水里说的是‘别怕’！】

【休息室门口拉手腕！虽然很快松开了但我截图了！】

【他们之前一定认识！而且绝对有故事！】

粉丝们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张真源烦躁地退出微博，将手机扔到一边。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他身体一僵，下意识以为是宋亚轩。

心跳瞬间失控。

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外面站着的，却是酒店的服务生，手里推着餐车。

他迟疑地打开门。

“晚上好，张先生。”服务生礼貌地微笑，“这是宋先生吩咐为您准备的晚餐，说是您胃不好，需要按时用餐。”

餐车上盖着银质餐盖，旁边还放着一小壶冒着热气的……似乎是养胃的汤。

张真源愣在原地。

服务生将餐车推进房间，礼貌地告辞离开。

他看着那辆餐车，心里五味杂陈。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来自那个沉寂了数年，今天才重新有了对话的账号。

【Song：粥趁热喝。】

【Song：别饿着。】

简单，直接，不容拒绝。

就像他这个人。

张真源看着那两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反复几次，最终一个字都没回。

他走到餐车前，揭开盖子。

里面是清淡却精致的菜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和他以前喜欢的那家味道很像。

他默默地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温度刚好。

胃里暖和了起来。

可是心里，却更乱了。

宋亚轩的攻势，温柔又强势，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他到底……该怎么办？

误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