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声地落在少年们的肩头、发梢,以及那些微微颤动的花瓣上。
朱志鑫伸向张极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萦绕着昙花残留的月华清辉。张极那句话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激起的涟漪却沉入深不可见的黑暗。
“不是黄朔。”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或带着惊疑、或带着审视,投向了回廊下的阴影——黄朔站在那里,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他身旁的张子墨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几乎是完全挡在了他身前,这是一个保护意味十足的姿态。
“什么意思?” 苏新皓率先开口,他的风信子花灵收敛了光芒,但依旧在他周身盘旋,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张极,你说清楚,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张极在穆祉丞和余宇涵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他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视线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最终落在朱志鑫身上,仿佛只有那抹月华能给他一丝安定。
“我记得…那天仪式前,我很紧张,喝了一支放在我外套口袋里的营养剂,说是能稳定花灵。” 张极的声音带着刚恢复记忆的沙哑和不确定,“味道…有点怪,但我没多想。后来,在能量冲击的瞬间,我闻到了一种非常淡的、像是…腐烂的甜味,从子墨的方向传来,但不是他本身花灵的气息。”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到张子墨身上。
张子墨抿紧了唇,他没有看张极,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被踩脏的雪。他身侧的黄朔却猛地抬起头,仙人掌的虚影在他背后若隐现,带着一种尖锐的防备:“不关子墨的事!那天是我的花灵…”
“你的花灵是被诱导的。” 陈天润合上了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古籍抄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我查过,仙人掌花灵坚韧,但极畏一种叫做‘蚀心兰’的寄生花粉。微量接触,便会引发能量躁动,甚至失控。”
“蚀心兰?” 童禹坤皱起眉,“那种东西早就被花神殿列为禁忌了。”
“所以,是有人先用蚀心兰影响了黄朔,让他失控,又给张极用了可能干扰花灵稳定性的药物,目的是什么?” 邓佳鑫的迷迭香气息扩散开来,试图让所有人保持冷静,“制造混乱?针对某个人?还是…想掩盖什么?”
左航冷笑一声,指尖的黄玫瑰花瓣边缘泛起金属般的冷光:“能在我们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做手脚,这家伙藏得够深的。”
姚昱辰有些害怕地往张峻豪身边靠了靠,茉莉的微光也变得有些黯淡。张峻豪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却沉稳地扫过全场:“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张极刚恢复,记忆可能还不完整。那个真正下手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我…” 黄朔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和愧疚,“我不知道…那天我感觉很烦躁,能量不受控制…子墨是想帮我稳定,才靠近我…” 他看向张子墨,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张子墨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复杂,里面有挣扎,也有一丝决绝:“我确实闻到过那种腐烂的甜味,在我试图压制黄朔花灵的时候。但我不知道那是蚀心兰,也没看清是谁…那味道出现得太快,消失得也快。”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彼此信任的基石出现了裂痕,怀疑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谁的话是真的?谁又在隐瞒?
朱志鑫一直沉默着,他的昙花灵在雪夜中静静呼吸,那些被遗忘又艰难找回的记忆碎片,以及眼前这扑朔迷离的真相,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他走到张极面前,不再悬着手,而是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他为什么这么做,” 朱志鑫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低估了我们之间的联系。花灵会选择我们,不仅仅是因为天赋,更是因为我们的心。”
他环视着这一张张年轻而此刻写满忧虑的脸庞:“阿皓的风信子,佳鑫的迷迭香,禹坤的银杏…还有,张极的栀子。” 他顿了顿,看向张极,眼神温暖,“它们代表了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记忆、沉着和守护。不是一次阴谋就能彻底摧毁的。”
苏新皓走到他身边,风信子的蓝色光辉与昙花的月华交融:“阿志说得对。现在起,我们更要在一起。那个人既然出手了一次,就不会轻易罢休。”
穆祉丞把那盆经历了一场风波却依旧顽强活着的栀子花,再次塞进张极手里:“给,你的花,它比你想的要坚强。”
张极低头,看着掌心那纯白的花苞,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记忆深处的栀子清香钻入鼻腔,驱散了那萦绕不散的腐烂甜味。他轻轻点了点头。
年夜饭最终还是继续了,只是气氛不复之前的喧闹。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映照着少年们各怀心思的脸庞。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修补,隐藏的敌人需要找出,但至少,他们依然围坐在同一口锅前。
朱志鑫夹起一筷子羊肉,放进身边张极的碗里。张极愣了一下,随即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窗外,雪还在下,覆盖了之前的痕迹,仿佛一切如新。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真相如同深埋的块茎植物,在冻土之下悄然生长,只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而他们,这些拥有不同花灵的少年,必须共同面对随之而来的风雨。